如此连着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叶星辞想过,写信请太子示下,又犹豫不决。他总是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明天,也许,天一亮就能找到公主了呢?更何况,太子远在几千里之外,除了忧急,无能为力。太子本就性情沉郁,再急出个好歹,自己就是罪上加罪。
又捱过一个心忧如焚的难眠之夜,叶星辞坐在床边,揉着胀痛的额头。用冰凉的井水洗了脸,才勉强打起精神。
他换上一件较为清雅的靛青色云锦箭袖,剪裁得体,用极细的银线绣着节节修竹,阳光下才显眼。今天午时左右,就要出重云关了,会与父亲和二哥、四哥短暂一聚。
送亲车队最初规划的路线,是横渡沅江,直抵对岸的北昌境内,然后再走陆路去都城顺都。这也是陪嫁品走的路线,十几天就能到。只是,公主想最后看一看故国的山河风光,于是一路西行,经西北的重云关出关,到了北昌再往东走,相当于兜了个圈子。
如今想来,这大概也是为逃跑做的准备。路途越漫长,机会就越多。
再愁也不能耽误了吃饭,叶星辞就着稀饭、馒头吃了一斤酱牛肉,和属下来到后院里四位姑娘睡的上房。
送亲车队整装待发,她们却迟迟不出来。叶星辞忍不住敲门提醒:“殿下,该启程了。”
门开了道缝,云苓闪出半张愁眉紧锁的脸,小声咕哝:“叶小将军,子苓姐正在上吊呢!”
“什么?!”叶星辞骇然,边往屋里闯边喊,“还不快给她解下来!”
“怪奴婢没说清楚,已经救下来了。”云苓追在后面说。
卧房里,子苓瘫坐在牙床前,两行泪珠汇在小巧精致的下巴,一颗颗砸在横于膝头的褥单。褥单被拧成了绳,一旁还歪着个绣墩,想必这两样就是轻生的工具了。
太监福全和福谦也在,帮她顺气、揉脖子,哽咽着低声宽慰:“子苓姐,怎么着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他们六人长年在公主身边当差,感情颇深。
叶星辞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问:“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
“将军,眼看就要出关了。”子苓揩去眼泪,坦诚道,“出了重云关,就是昌国,就要与他们迎亲的王爷、官员碰面。再走上十来天,就要进宫了!要是假扮公主的事漏了,不光我一个死,还会株连我的家人。我爹娘肯定活不成了,我小妹才六岁,会被罚入教坊。我早点死了,还不至于连累他们。”
“你想得还挺多。”叶星辞无奈一笑,在她肩上拍了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凡事往好处想,也许过几天就有公主的消息了。”
子苓被拍得浑身一震,跪地道:“我万万不敢再往前走了!这几天,我愁得茶饭不思。将军是大家公子,可以想得少。而我?我爹娘只是做豆腐的,圣上一皱眉,他们就死了。”
叶星辞心头一颤,无言以对。
以前常听说,某个宫人犯了错,被不小心打死了,草席子一卷送出宫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轻飘飘的散了。此刻,他的手搭在子苓肩上,感觉到她的生命温热而沉重。
不能让她继续假扮公主了。一旦半路哭闹起来,或是突发癔症,公主走失的事就败露了。
叶星辞扫视其他三个姑娘。仿佛他的目光有千钧之重,她们一下子被压得跪倒,连连摇头,变成三个拨浪鼓。他又看向福全和福谦,他们吓得脸色惨白,迭声道:“我不行。”“我也不行。”
如果说有一个人,假扮公主败露了也不会死,那只能是……自己。
他缓缓直起身,侧目看向磨得锃亮的大铜镜。镜中人也回望他,长身玉立,俊逸绝伦。太子爷曾玩笑:所有形容美人的话,放在你身上倒也不突兀。如果你是女孩子,我就让你做我的太子妃。
他咬咬牙,把心一横,快速解开腰带:“豁出去了!拿一身公主的衣服过来,我试试。”
子苓一愣,惊讶得眼泪全憋回去了:“叶小将军,你——”
“你不是害怕吗?那就我来。”叶星辞眉头微蹙,洒脱地挥挥手,径自脱下外衣,“快去准备。公主该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很快,他面前摆了一摞衣物。最上面的,是一片水绿的抹胸。他脸色涨红,错开视线,示意子苓把它拿走:“这,这小肚兜我就不穿了,没必要,我只穿外面的。”
第8章少年郎,着红妆
子苓抽出一件玳瑁红的大衫,宽袍大袖,上头用金线绣着团团簇簇的牡丹、春桃、石榴花,又拿出同色的马面裙。
“公主之前穿得随意,以轻便舒适为主,不过今天不一样。过了重云关,就要见到北昌的人了,要穿得庄重些。”
叶星辞咽了一下口水,先飞快地套上裙装,又“哗啦”抖开衣服,披在身上。他奶奶的,居然很合身,肩膀处不宽不窄,冥冥中简直像为他量身做的。
子苓扯扯嘴角,干巴巴地赞美:“叶小将军穿着还,还挺合适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