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一听,立即冲上去,握住她枯瘦的肩头,用亮若星辰的双目照亮她黯淡的眸子:“这有什么,就当踩到狗屎了!脚脏了,洗洗就好,还能把脚剁了?现在和你入狱前不一样了,南北经历了一场大战,死了好多人,好好活着就是最可贵的事!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齐国的公主都要改嫁了,贞洁那些东西,就是狗屁!”
他做了很久的女人,有资格说一句感同身受。女人真的不易,身如浮萍,命不由己,哪怕贵为公主。
他情绪激动,红了眼眶,坐回楚翊身边悄悄抹泪。楚翊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在说:别难过了,我理解你们女人的不易。
第81章至关紧要的疑点
退出客栈,一行人漫步于熙攘的街道。本地小吃的香气随风飘散,叫卖声不绝于耳。叶星辞胃里空空,却难过得什么也不想吃,把楚翊买给他的炸鱼糕送给了属下。
而且,看着孙家母女相依为命,他也开始想娘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许久,他才开口。
楚翊抽出折扇,神情闲适地用扇柄搔了搔后颈,条理清晰道:“去一趟丹宇县,办两件事。一是想办法,看到县里的鱼鳞册,也就是土地登记簿册,我要看看杨家兼并了多少田地,用的什么手段。看到一个县的,就能推断出其他县的情况。二是,争取找到当年李青禾初审此案时,公堂上双方供词的记录。我在案卷里没有看到,也许被销毁了,也许还留在丹宇县。”
“找笔供干嘛?”叶星辞问。
“你忘了,”楚翊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彩,“李青禾说,对簿公堂时,有个莽撞人公然提到了瑞王。‘这些田其实都是给瑞王爷买的’,这句话,当时肯定记录在案了。”
叶星辞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小声嘀咕:“孙家父子的认罪口供有问题,你发现端倪了吗?”
楚翊眉峰一挑,微微摇头。
叶星辞环顾四周,见街边有卖胭脂膏的。他跑过去以试用为名,抠了一点,匀涂在右手食指,惹得摊主不悦地嘀咕:“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试用什么,看你长得好看,不跟你计较了。”
叶星辞用左手牵住楚翊的手,又觉得不好意思,改为捉住一根手指,十分羞怯可爱。楚翊笑了笑,任由他把自己拉到角落墙根。
叶星辞将猩红的食指按在墙上,留了指印,扬起下巴:“看出什么了吗?”
楚翊盯了半晌,谦逊一笑:“请赐教。”
“你看!”叶星辞指着指印,神色冷峻,一改平常的孩子气,“正常人的手,是软的。沾了印泥按下时,由于挤压,印迹会摊开,纹路会粗细不均,个别地方会模糊。那些口供上的所有指印,全都纹路清晰,像盖章似的。说明画押时,人都硬}了。”
“是死后才画押!”楚翊用手轻抚墙上的指印,又拧眉回想口供上的,豁然开朗:“人死之后,半个时辰内就会出现尸僵,皮肉变硬,所以纹路的边缘清晰。”
他侧目打量叶星辞,眼中溢满赞许和喜爱:“真聪明,你怎么想到的?”
“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世宗皇帝晏驾后,太监挪动他的遗体,我注意到他的胳膊变得很僵硬,手指都没法打弯。”
楚翊不以为意,道:“你发现的这些,告御状申冤时很重要。刑部也有口供的存档,一查便知。”
叶星辞推测:“我猜,是当时负责办案的人,对先前的口供内容不满意,改为更完善没有漏洞的。可那时候,人已经没了。或者,是孙家父子宁死不屈,没拿到合适的口供,只好胡编。等编好了,才发现人已经重伤不治。”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不禁毛骨悚然。狼心狗肺的官吏,心比狱里的石头更冷,抓着被重刑折磨死的孙家父子的手指,在一张张口供上画押,间或发出不耐烦的咋舌声。
朗朗乾坤,烈日罩背,叶星辞却冒了一身冷汗。他走在楚翊身边,凄凉地开口:“一切的灾厄,只因家中有十顷好田,被杨氏宗亲看上。偏偏富裕而仁善,若做了横行乡里的恶霸,或许不会遭此一劫。善良,有错吗?”
“没错,但善人必须要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见少不更事的美人陷入迷惘,楚翊慢慢用手搂住人家的肩膀,犹如贴心大哥哥,“孙员外不该带着儿子,登门和那个杨榛的远房侄子理论。我没说他错,只是说不该。恶人之门,是万万不能进的。他想讲理,可是门里没有道理和底线。进去了,就是黄泥掉裤裆。”
叶星辞因楚翊的话而出神,半晌才瞥向压在自己肩头的手:“你手干啥呢,没地方放吗?”
“抱歉。”楚翊红了耳朵,讪讪地撤回了手。
“放着吧。”叶星辞噘着嘴嘟囔,“反正,反正也不耽误走路。”
楚翊小心翼翼地,再次搂住他的肩膀。
街上喧嚷,孩童举着风车和糖人欢呼跑过,卤货在大锅里翻腾起热气。他们沉默地走在一起,两颗跃动的心越贴越近,忽而跳动为同一频率。这一刻,世界倏而沉寂,只有砰砰声在耳膜鼓动。
随后的婆家人陈为和罗雨,交换了一个欣悦的眼神。惬意地抱起手臂,想象着公主嫁入宁王府时的热闹盛景。
再后面的娘家人于章远和宋卓,五官扭曲,忧心忡忡,又同时捂住嘴扑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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