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叶星辞的心像长毛了似的,刺刺地扎着他的五脏六腑,耳边嗡嗡轰鸣,汗透中衣。怎么会,他明明全程看着……喝过这锅粥的百姓,足有上百人,全中毒了……短暂的惊慌失神后,他深深地呼吸,低吼道:“阿远,快吐!粥里有毒!”
之后,他将锅盖一扣,宣布暂停施粥驱散排队者,同时冷静部署:“福全福谦,速去把府里的李太医找来!”
又看向前来帮忙的二管家:“永贵,你带上家里的人,把附近的郎中全请来出诊,越多越好!越快越好!马上会有很多中毒的百姓来讨说法,李太医一人忙不过来。”
接着,他对没喝粥的宋卓、司贤、郑昆道:“把锅抬到承天府,光明正大地报官,说有歹人往宁王府布施的粥里投毒!好好盯着锅,别被人动了手脚。”
最后,他望向罗雨:“去光启殿,将此事告知九爷。”
众人各自分头办事。罗雨一骑绝尘直扑宫城,宋卓他们找来麻绳扁担,合力挑着大铁锅,奔承天府去了。
叶星辞缓了口气,抚着胸口,压下单枪匹马杀入庆王府逼取解药的冲动。沉着,要沉着。
他走近靠墙而坐的姑娘们,眼看患难相扶的伙伴受苦,他心如刀割,却只能硬起心肠:“你们委屈一下,先在街边休息医治。待百姓来讨说法,看见公主的侍婢也都中了毒,就知道这丧尽天良的恶行绝非宁王府所为。”
“我们懂。”子苓虚弱地笑笑,“我们的命是你救的,凡事都听你的。”
于章远将刚喝的粥都吐了,症状很轻,忙里忙外地找来垫子,让她们躺着。很快,长居王府的李太医斜挎药箱赶来后门,为姑娘们诊治。
“判断不出是什么毒。”李太医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不敢乱用药,万一相克结果更糟。应该不致命,但症状会持续多久不好说,老人和孩子更凶险。”
叶星辞忙问,如何缓解?
“多喝糖水,多排泄。”李太医叹了口气,“舅老爷也喝了这的粥,正躺着呢,听荷姑娘在照料他。”
四舅也中毒了?
叶星辞狂奔到陈为的院子,刚进门就听见对方在哀哀叫唤。只见他仰卧在床,抓着听荷的小手,让姑娘给他抚胸口,说喘不上气。
听荷一手端着蜜水,一手给陈为顺气,急得眼泪直涌。陈为得寸进尺,垂死般虚弱道:“不行了……快,快往我嘴里吹气,帮我呼吸。”
听荷羞怯地舔舔嘴唇,道:“我气短,我去把马夫叫来,他劲大。”
陈为嗖地坐起:“算了算了!我怕他顺便给我戴个马嚼子。”
目睹这一幕,叶星辞悬着的心落回肚子:四舅并无大碍,还调戏姑娘呢。只是,满脸的红斑着实吓人。
“来人,把舅老爷抬走!”他叫过两个仆人,想将陈为抬到后街去躺着。
陈为自然不情愿,他只好解释:“我可不是故意折腾你,这是为了你外甥的清白。等中毒的百姓来了一看,九爷的亲娘舅都中毒了,那此事定然与宁王府无关。这招叫‘不证自明’,你外甥的兵书里写的。”
片刻,少年四舅就连人带被搬到后街去了,仿佛被扫地出门,嘴里还戏谑地嘟囔:“我外甥媳妇真孝顺,一点也不霸道。生怕我热,让我在大街上吹凉风。哈哈,孝死我了。”
“再挤兑我,我还把你的美好姻缘搅和散了。”叶星辞笑着回击。
刚安顿好陈为,众多百姓因毒发而陆续来到粥棚,寻求救治。大多人认为是米或水不干净,也有人信誓旦旦:“看来昨天那几个,是真的中毒了!这粥果然有问题!”
看着人群中虚弱不堪的老人孩童,叶星辞心如刀绞。他没做过多解释,只是指着瘫在墙根像是在要饭的四舅,平静地告诉他们:“九王爷的舅舅,和我的婢女也全都中毒了。宁王府正在想办法解决,已经请来多名郎中为大家医治。”
他吩咐管家包下最近的一间客栈,用于集中收治百姓。郎中们也陆续赶来,都判断不出此为何毒,只能以针灸、艾灸等方式缓解症状。
孩童的哭声充斥耳膜,呕吐物的气味填满鼻腔,一具具痛苦扭曲的身体冲击着双眼。客栈大堂躺满了人,叶星辞不停穿梭其中,递水传话,仿佛行走于刀山火海,每一步都因愧疚万分煎熬。
昨日与他交谈的父女俩也中毒了,静静地蜷在角落接受针灸。
“哦哦,宝宝不哭了……”另一个角落里,虚弱的年轻女子怀抱婴儿呵哄,泪流满面。孩子才满月,喝了母亲的乳汁,也随之中毒,嚎啕得小脸青紫。
“你休息一下,我帮你抱着。”叶星辞小心翼翼将孩子接在臂弯,轻轻摇晃。孩子娘说,这么小的婴儿不能喝水排毒,只能吃奶。可自己的奶有毒了,吃不得。
叶星辞立即对福全福谦吩咐:“去,到街上高价雇个奶娘过来!”
他与楚翊相约,没有子嗣,那就视天下人为血脉。怀抱脆弱柔软的羽毛般的生命,他几乎能感受到,他们血脉相连。千万年前,或曾拥有同一个母亲。
浓重的内疚感,烹炸着他的心。他本想做点好事,为何没有好结果?他不知是谁在何时投毒,痛恨那败类,更痛恨自己没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