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泪指着箱子,吴瑕点头。
永历踹翻木箱,珍宝滚落,一地璀璨。金器,玉器,宝石……华彩光晕如猪油,蒙蔽了一个年轻人的心。
楚翊叹了口气。
“你想要钱,怎么不跟朕要!”永历发狠践踏一地宝物,“这些朕都有,宫里都有!可是,吴师傅只有你一个孙子啊!”
他被玉雕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倒在九叔怀里啜泣。
“就因为我是他的孙子,才没法开口啊!他清高,我就得清高!人人都盯着我,说我像他!”吴瑕瞧着一片狼藉的珍宝,“可我不想再受穷了。我想吃好的、穿好的,还想把我娘的坟修一修。”
永历掩面,隔了许久,才抬起遍布泪痕的脸,却格外平静。
他来到恩师的牌位前,敬了三炷香,而后召进候在屋外的承天府尹,将恩师的孙子收监。
恩师的儿子,兀自在角落里哭。
“皇上想不想去臣家中坐坐?距此不远。”楚翊轻声问怔愣出神的皇帝。
宁王府中门洞开。
上一次,还是楚翊成亲那日。晚霞漫天,他从这扇轻易不开启的门,迎来了一个风华绝代的……臭小子。
想着这些,楚翊的耳朵又红了。就连吓到昏厥的惨状,也被记忆剥去怒火和混乱,加工成了一桩趣事。
君臣深入府邸,漫步在凹凸不平的道路。
永历发现,许多无人居住的屋宇都破败了,却没有修葺。到了后花园,简直像郊外野地。草木如一口烂牙,错乱无章法。还开辟了田地。
永历很诧异,上次来探病时竟没留意。
楚翊不以为意,笑着解释:“这几年确实进项颇多,老太后的私产也给了我。不过,我还是克勤克俭。最近,钱都捐出去,抚恤残疾将士了。先前不是说,改为民间募捐么,就是我在支撑。”
永历羞惭不已,说立即恢复从前的政策。九叔捐了多少钱,叫户部清账。顺便,也把给吴师傅办丧事的钱一并清了。
楚翊弯起嘴角,说不急。之后,回头朝相随的王喜点点头,示意对方准备账本。
“说来奇怪,这么多刺客,是怎么混进城的?”永历好奇道。
楚翊推测:“近来,有许多在齐经商的昌人返乡,因为预感到要收重税了。这些刺客,也许就混迹其中。”
“朕糊涂,连累九叔病中赶去救驾,还受了伤。”永历内疚地叹气。
楚翊说无妨,然后咳了几声,总结道:“现在看来,齐帝先后派了三伙人。一伙收买吴瑕,搅乱陛下的思路。一伙收买赵开,随时在朝堂策应。一伙做刺客,在计划败露时收尾,嫁祸于我。”
“朕有点想不通,那个赵开是怎么回事……算了,留给九叔去结案吧。”
想不通是正常的,楚翊想。
“九叔见过齐帝吗?”永历问。
“真正照面,只有一次。”楚翊的声调陡然转冷,如此刻的凛风,“我新婚不久,带叶将军去翠屏府剿水贼,后来他意外落水昏迷。尹北望这小子,鬼鬼祟祟过江,偷窥我的王妃。我们见过一面,但当时,我不知那就是他。”
“逻辑上来说,你们的关系,属于是……连襟?”永历好奇,“那人什么样?”
“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楚翊目光冰冷,不想多说。
他回忆那个冰肌玉骨、俊美阴郁的男人,那双眼睛,像噙着两汪冷幽幽的蛇毒。
永历脚步一顿,忽然发问:“李青禾的家眷,是不是在这?”
短暂的讶异后,楚翊点头,郑重地抱拳:“臣恳请陛下,特赦李青禾。他这样做,是为了稳住前线大军,巩固战果。”
“特赦令由你签发吧。”永历稚气未脱的脸庞写满疲惫,“朕也恳请九叔,大安后继续执政。朕躬年少,难辨是非,得继续读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