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沉星被延熙帝倨傲凉薄的神情刺得心口一疼。
“女子出嫁从夫,侍奉丈夫,嫔妾承恩从君,侍奉君王。为夫为君,我宠幸你,天经地义。”
延熙帝搭着龙椅扶手,缓缓靠向椅背,宽肩两团金线绣制的如意云纹,随着他的动作,在光线下寒芒四射,“而你,理应谨守礼教纲常,遵行妾妇之道,唯自己夫君是从。”
他姿态看似慵懒闲适,实则全身帝王威压迸发。
纪沉星仿佛被人抡圆了膀子,按在地上狂扇耳光,瞳孔失神放大,懵懵地听着他,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延熙帝端着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微抬下颌,继续不留情面敲打,“婠婠,我是疼你,但不代表你能顺杆往上爬,爬到我的头上,无法无天,忤逆拒绝!”
纪沉星面上的血色寸寸褪去,此时此刻,像极了他们在乾元殿第一次大吵时的情形。
确切来说是,那日往事重演。
大吵之前,芙蓉帐暖,一切都好好的。延熙帝如往日极尽温柔吻着她的指,迫着她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单字名,情热厮磨。
当时,禁中四处流传宫变前夕,她遭大皇子景昊掳走清白不再的蜚语。延熙帝对此漠然置之,给予了她绝对的信任和温存安抚。
纪沉星身正不怕影子斜,眼见皇帝站她这边,全然没把风言风语放在心上。心上人百分百的信任,足够熨平她所有的不安情绪,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淑宁妃却告诫她,禁宫之中轻易不会空穴来风,又拐弯抹角暗示她,大皇子的事多多少少对她名声有影响,新帝登基久不封后,君心难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纪沉星毫无危机感,情到深处,一叶障目。再者,延熙帝逾越祖制,和她夜夜相拥而眠同住乾元殿,胜似从前夫妻。他迟迟不立后,是因为登基后太忙了。
延熙帝的勤勉辛苦,纪沉星都看在眼里,她没有疑心自己的爱人。
更何况,他曾对她立过死誓,这辈子都不会负她,否则不得好死。
因此纪沉星傻呵呵的,即使不喜欢困在百无聊赖的宫中,也渐渐收束起这份难受,尝试接受往后钉死的人生,陪着他,努力扫去旧朝沉疴,迎接新朝万象。
直到延熙帝在她攀上云端那刻,将她打入地狱。
纪沉星愣怔抬起有些擦红的掌心,脑海深处刻意封锁遗忘的缱绻记忆,猝不及防狂涌而出,扎得她千疮百孔,五内俱焚。
那夜,酣畅淋漓之后,她陷在情浓意浓里,不知身在何处,延熙帝伏上身来,捉过她雪白的指,意犹未尽炽热盟誓。
他一遍遍说:“婠婠,朕之所爱,唯你一人。”
纪沉星攀着他的宽肩,昏昏点头,这些情话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她侧过艳粉的脸,想就此昏睡过去,延熙帝却恶劣的将她揉醒。
她恼怒至极睁眸瞪他,却见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深吸一口气,薄唇吐出,他要立兵部尚书之女为后的话。
纪沉星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她的两条腿甚至还无力的挂在他的臂弯里,他在开什么玩笑呢?
等她从窒息的五感尽失的空白里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挟着风声,狠狠掴在延熙帝的脸上。
彼时延熙帝也同此刻面露讥刺,骂她恃宠骄横,狂悖犯上,根本没有执掌凤印,当天下女子表率的淑德品格。
纪沉星同时领教男人提上裤子不认人的冷酷,和爱人背誓的打击,肝肠寸断,把皇帝寝宫能砸的都砸了个遍。
这份痛苦,如同曾经盛满甜蜜的酒杯,沉重倾倒之后,无论怎样粘合,都无法改变它破碎杯具的本质。
灵魂撕裂重组之后,回想起来,只剩恶心。
“陛下说的不错,我是怕你碰我。”纪沉星学着延熙帝的样子,眯眼勾唇冷笑,回应皇帝高高在上的傲慢。
“陛下可知为何?”延熙帝直觉她不会吐出什么好话,黑沉眸光,暗闪威慑。
纪沉星视若无睹,如风雨肆虐过后的芙蓉花,倔强迎风招展,缓缓站起身子,俯视九五至尊,“那是因为我嫌你脏,只要想到你,准备去宠幸别的女人,完了再来碰我,我就觉得胃里恶心想吐。”
延熙帝没想到她敢这样顶嘴,“纪沉星,你!”
纪沉星脱下粉紫色宫裙,露出素纱里衬,雪白的肌肤莹润生光,“但陛下是玺绶之主,要人生便让人生,要人死便让人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妾惶恐,不敢不从。”
延熙帝被她戳得肺管子快炸了,“你发什么疯!”
纪沉星上前攀住延熙帝的宽肩,像条水蛇勾缠住他,吐气如兰,“臣妾如陛下所愿,侍奉你呀。”一副娇嗲柔妩模样,却不是延熙帝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