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清醒来时,正躺在一张老旧的雕花木床上,四周烛光昏黄,寂静无声。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只见床前的脚踏上端正的放着一双红色的缀珠绣鞋,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浑身汗毛直立,李有清吓得缩回床内,惊惧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红烛幽幽,描金铜镜上暗影摇曳,镜面上蒙着薄灰,映出梳妆台上半阖的胭脂盒,打开的妆奁里,几支金钗斜插在丝绢上,珠坠无风微微晃动。
檀木屏风上的喜鹊登梅图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梅枝的阴影犹如蛛网一般爬满白墙。烛芯突然“噼啪”一响,几点火星溅落在梳妆台面,在绢花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孔洞。
李有清猛地从怔愣中回过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离开床榻坐到了梳妆台前的绣墩上,铜镜里映着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她吓得尖叫一声,然而下一瞬她的喉咙仿佛被掐住一般骤然消声。
笃笃笃——
身后响起敲门声,李有清双手捂着喉咙惊恐地站起身,转身时差点将绣墩带翻在地。
“姑娘,时辰到了。”
门外传来女人拖着长调的声音,像电视里那些唱着戏曲的人。
李有清不敢应声,她也发不出声来,可门外的人似乎并不管有没有人回应,径自推开了门,四五个穿着戏服一般的女人笑盈盈地涌入门内,朝她聚来。
李有清顿时瞳孔皱缩,发挥出毕生最快的反应速度灵活地躲过某只伸来的手,弯腰从一群人的间隙中穿过,朝大开的门外跑去。
“哎哎哎,姑娘欸,你别跑呀!”
“别误了时辰哟!”
“大人会生气的!”
李有清听此跑得更快了,甚至顾不得还赤着双脚。
外头烈日当空,突然从昏暗中跑出来,李有清被强烈的阳光恍地忍不住闭了闭眼,迎面撞上了突然出现的年轻道士,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对方的衣袖,想要求救,张了张口才惊觉发不出声音。
年轻道士瞥了眼被抓住的衣袖,手腕轻轻一翻,轻巧地脱离了李有清的抓握,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幽幽道:“李小姐,快点换衣服吧,别误了时辰。”
李有清一怔,这才终于看清年轻道士眼中的恶意,不禁嗤笑自己病急乱投医,狼窝里怎么会有好人?
看着眼前年轻的道士皮笑肉不笑地挡在跟前,她咽了口唾沫,日照下,忽阴风四起,李有清感觉四周突然安静地过分,背后的凉意一阵一阵泛起,她僵硬地转过身,那四五个穿着戏服的女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
夜幕降临,冯家的大厅烛火通明。
这原本是一间灵堂,此刻却是红绸高挂,烛火摇曳,朱漆案上供着各式喜果,两侧的太师椅上披着绣满“囍”字的锦缎,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穿着唐装,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人穿着旗袍,耳边别着一朵白色小花。
二人面带焦灼地张望着,女人等不及,朝坐于一旁的中年道士问道:“韩道长,我儿子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娃娃脸道士不悦地上前一步,“冯夫人,您小儿子非要尝一尝人间色,我师父可是花了大力气的,您且等一等。”
贵妇人闻言面上显露一丝被当众顶撞的恼怒,但碍于中年道长的神通,将那丝不快忍下,尽量平和了语气道:“是我着急了,还请道长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旁边的男人便是冯见山,向来自持的身份的大老板此刻也陪笑逢迎道:“韩道长莫要见怪,是我们夫妇唐突了。”
这位从坐下起便闭目养神的中年道士面白如纸,苍白中泛着青灰,两颊微陷,唇色极淡,仿佛常年不见日光,听此他终于将眼缓缓睁开,右手将拂尘一摆,目光如鹰一般盯向夫妇二人,声音低沉道:“冯老板,冯夫人,你们的儿子来了。”
说罢,外头竟真的传来一声声呼唤——
“爸!妈!”
“我回来了!爸妈!”
二人顿时一喜,起身便要去接,但看见来人,夫妇俩皆僵住了动作,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场面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