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着膝盖,跪了大半日,快要折了。
窗子开了一半,外头凉风阵阵,阴翳蔽月,入秋的天儿多变,夜里怕是要下雨。
我走到窗边要去关上它,却意外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夜行衣,将半掩的窗子打开,纵身跃了进来。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拿身旁的花瓶要砸他,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是我。」面巾揭下,居然是萧焕。
我挣脱了他的桎梏,将花瓶放了下来。
我讶然:「王爷?」
他瞧了我片刻,自顾走到椅子上坐下,环顾了下四围,颇有些自来熟:「就住这么个破地方?」
「臣女早就习惯了。」我关上了窗子,走到他身侧,「王爷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我心中有些恼。底下院子里还有仆妇在值夜,稍有风吹草动,都能传到郭氏的耳朵里去,要是被人发现他夜探香闺,于他自然无碍,于我,却是灭顶之灾。
萧焕倒是一点儿也不急,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满嘴的茶叶沫子,惹得这位养尊处优的天家贵胄皱了眉。
「云州军的饷银账册,若不出意外,应该在公主府。」他放下茶盏,看向我。
我静默了须臾,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两下,随后抬眸,也望向他:「臣女定不负所托。」
「这便答应了,不向本王多讨些金子吗?」他把玩着缺了口子的茶盏,好整以暇地瞧着我。
屋子里堪堪地点了两盏灯,烛火忽明忽灭,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壁上,纠缠在一处。
我倒是想狮子大开口,可眼下这状况,只想让他快些走。
「王爷说笑了,待臣女做成了此事,再讨赏也不迟。」
外头的风刮得愈来愈疾,豆大的雨点儿打在窗瓦上,「沙沙」地响了一室。
「夜阑更深,蔽舍寒凉,王爷早些回府吧。」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他隔着窗子瞧了瞧外头漆黑的夜色,再听那入秋后的疾风骤雨,见我丝毫不打算留他片刻的模样,眼底却漾开了笑意:「你可当真是不留半点情面!」
怎么来的自然也怎么走,至于某人今晚变成落汤鸡,那是他自找的。
两日后,我在公主府书房的暗格里寻到了账册,交与了萧焕。
过了半月,云州守将被革职流放,成国公官降半级,罚俸禄一年。
消息传到府中时,我正在荣阳长公主的寝阁里为她新收的小郎君作画。
「小事罢了,我那皇侄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动不得!」美妇人慵懒地挥手,示意传话的嬷嬷下去,转而继续与她的小郎君闲话。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生得一双桃花眼,偏还有满腹诗才,出口成章,难怪惹得公主宠爱不已。
我描着这海棠春睡美人图,心中忽然有些不明的酸涩。
我为了躲避郭氏对我婚事的拿捏操纵,不得不冒险与萧焕谋皮,赌上性命来此做细作。
而京都世家贵女便是衣食比我好上许多,可哪个不是在闺中便要承训,熟读女戒、女则,出嫁后操持内宅,伺候夫家。
放眼天下,能这般自在恣意的女子怕也只有荣阳公主一人了。大权在握,便不必拘泥于一个男人。
(五)
却说长公主的日子照旧,成国公倒是低调了不少。
深居简出了十来日后,在十月初一这日,他携元月郡主同去城外三清观祭拜。
元月出行,我自然是要随行的。
在观里焚了香,听过真人讲经之后,启程下山已是未时。
我与元月同乘一辆马车,一行加上丫鬟婆子与侍卫,共二十余人。
山里清幽,路倒也不算难走,与元月一同吃着蜜饯,说笑了一路,眼皮也不似辰时出门前那般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