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未言,过身的清风好像能轻易将我击垮。
我认认真真向沈危止行了揖。
沈二,再见啦。
31
尚书府里,迎接我的不是父亲,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瞧着有二十四五。
她双眼晶亮,像天边皎然的明月。
她上下望了我许久,恍然大悟,笑盈盈道:「你就是含之的女儿吧。你好,我叫盛姝。」
看着伸过来的手,好似要与我握上一握。
这是母亲与我调侃过的,她的故乡才会有的打招呼方式。
那是仙外蓬莱般的地方,让人向往。
头一回的,我很难过,甚至于是比难受还要悲哀的情绪。
上一回这般,是父亲决然离去,我看着母亲闭上眼时。
此时此刻,我好像看到母亲在盛姝的身体里睁开了眼。
可她不是母亲。
我没有握上那只手,「我该如何称呼你,姐姐,还是……继母?」
「看起来在叛逆期啊,」盛姝笑意温柔,看我就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随你,只要你开心,怎么喊都行。一路上累了吧,我带你去厢房。」
她亦是像鼓励小孩子般跟我说着:「千里迢迢来找父亲,你真了不起。」
我扶额:「我是十六岁,不是六岁。」
盛姝一愣,继而便有些尴尬,她望着我,安慰似的告诉自己:「是早熟了些。」
「母亲临死前让我带句话给父亲,所以我现在很需要见到他。」措辞了半天,我还是不知如何称呼盛姝:「盛姑娘,可以为我带路吗?」
盛姝望我良久,最后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嫉妒,满是欣赏:「你母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看起来,父亲并没有告诉盛姝,我母亲其实是与她来自一样的仙外蓬莱。
我看着盛姝。
你的独特、你的善良、你的平等之心,他早已见过,乃至于他见过的比你更强大。
他们早就哭过笑过,惊涛骇浪都已拍打过,你在他眼中,不过隔靴搔痒罢了。
只是你活泼天真、年轻坦率、与众不同,像极了她的世界而已。
六进的府宅,我走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父亲就在道路的尽头等着我,我指甲攥的几乎嵌进了肉里。
我们有朝夕相处十六年的父女情,但它又好像都没有这府上的一抔土来的重。
书房门轰然而开,父亲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书。
亦如在山上的每一日,父亲都是手不离书,我要是捣蛋,就用墨汁给我画花脸,然后我总会抱住他撒娇。
闻到墨香,好似又回到了那些岁月,但我清楚,眼前人已经不会再让我撒娇了。
父亲搁笔在案,站在门槛前,与我相隔,眉眼依旧邪肆,岁月又使这份邪肆多了几分神性。
但我更愿称这份神性为,凉薄。
「只花八个月就来到了京城,蛮蛮,你真了不起。」
尚书大人对我笑着,可越笑我却越觉生分。
我用八个月跨越山海,忍下无数次内心翻涌的不安与惊惧,千里之遥来到京城,只换来父亲不痛不痒的一句「了不起」。
疏离反而给了我勇气,我望着父亲,在他的眼瞳里看到我悲哀的神情:「母亲让我问您一句话。」
父亲神色一怔,继而是拒绝,像是料到我会说什么。在他张口之前,我率先问他。
「母亲想让我问你,谢郎安是养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