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危止瞧了一阵,吝啬又欣赏地鼓了鼓掌。
孟争流暂时不想打爆沈危止的狗头了,他更想得到沈危止的承认。
看着孟争流兴致勃勃的依照我的教法去指导士兵们,我悄悄问沈危止:「在你估算中,青州还有多久的安宁?」
沈危止伸出三根手指:「不到三月。士气不足,银钱不余,青州危险了。」
「你父亲放心你来这个火坑里?」
沈危止目光难得长久地落在了我身上,他似笑非笑道:「在你母亲的形容的中,沈别是怎样的人?」
奇怪的,我想起了贾怀然:「像我的一位故人,和孟争流的结合体。」
「能入你的眼,应该都是好人。但巧了,沈别不是好人。」
沈危止向来都是直呼沈别名讳,此前我便觉得他们关系微妙,如今看来,不止微妙那么简单。
在母亲的故事中,沈别在母亲与父亲情定时便退了场,当了个意难平的少年郎男三,独身守在京城,此后母亲在青州的种种纠葛俱与他无关,直至故事落幕,才登场与母亲告别。
从前我将其当一段唏嘘往事,但瞧着沈危止,我忽然品出些不对来:「你说,我要喊你『哥哥』,所以其实,你父亲早在我母亲怀孕前,就与人有了你?」
沈危止笑着,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男人为女人守身如玉一辈子,本就是个笑话。遇见你母亲之前,沈别就有通房丫头了。你母亲让他觉得有趣、好奇,进而是心动,但这不影响他,继续去过公子王孙的快活日子。」
「他好笑的很,我母亲因为肖似你母亲,换来了一夜恩泽。可转而之间,他又找到了更像你母亲的。所以除了沈二,还有沈三、沈四……只是我恰好出众了些,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沉默着,最后也露出了与沈危止一样的笑容:「沈别喜欢的不是我母亲,是年轻。」
「所以我并不喜欢他。青州虽危险,但危险之中,可自立。我来此,要的便是自立。谢姑娘,要与我合作吗?」
沈危止盯着我,笑着递来一盏茶:「我想,我们会是最好的盟友。」
我冷冷看着眼前清茶,没有说话。
「师父!」
孟争流喊着从高台之上跳下。
原来是一众士兵抢最后一关高台上的绣球时,使的劲大了些,四边红绸便被扯乱了,一方布子不偏不倚落在我头上。
尘烟四起,喧闹刹那间被隔绝,朦朦胧胧的夺目艳色下,我看见沈危止本欲说的话也尽数换为沉默。
「砰。」
是孟争流稳稳落地的声音。
隔着红绸,我看着眼前的两双锦靴,诡异的,竟觉得这红布有些像盖头。
孟争流的靴尖动了动,好似要来掀起我的红绸。
我想也没想,自己揭开了「盖头」。
孟争流收回动作,上下看了我一眼,笑道:「师父顶着这红绸,还挺好看。」
而沈危止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去,指尖犹在颤抖,映着他微微失神的模样,像是丢了娘子的新郎官。
我们俱有一瞬的失言,继而我扔了红绸,向前方高台之上还在争夺的士兵们走去:「力道,注意力道!对,说的就是你,注意……」
余光里,我瞥见沈危止捡起地上的红绸。
21
训练正如火如荼时,程姨派人来请我去一趟孟府。
孟舸正在书房重新绘制青州地形图。
我奉茶进门第一句,便是温声的拒绝:「孟伯伯,我不会带争流离开青州的,他也不想当逃兵。」
「同样的,我也不会离开。我与你们,生死一处。」
孟舸似是想到我会这么说,但眉目间还是因为我那句「生死一处」而惘然许多,他笑道:「你与你母亲,果真是像了十成十。」
我忽然觉得很累。
自下山以来,我时时紧绷,刻刻算计,极少时候能真正放松,但看孟舸手执狼毫,笑着望向我,不知怎的,我好似瞧见了母亲的影子。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母亲采到了一朵新花,便兴冲冲越过门槛,笑着簪到我鬓边:「好看,我得画下来。以后让你爹拿着我这些大作与你说亲去,一定一谈一个准。」
可那时的父亲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