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别欣赏我母亲的坚韧,考验了她三个月,最后为她专门研制了一套射箭术,母亲又半点不落地倾囊相授于我,是以此情此景之下,我再傻也该想到沈危止是谁了。
这名字,像是母亲口中那个臭弟弟的起名风格——他觉得我母亲动人却危险,幸而他及时止损,在爱情与亲情中,选择做心爱姑娘的弟弟。
我仍记得母亲对沈别的精准形容,是意气风发的、专给读者心疼的,少年郎男三。
听不大懂,但好像很意难平的样子。
沈别对母亲一往情深,母亲无以为报,只能做出于她而言最重的承诺便是,以后她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起名为:蛮蛮。
蛮蛮即为比翼鸟,是沈别专为他和母亲孩子提前想好的名字,奈何他拼不过男主谢含之,黯然离场,只留下这么个名字。
沈危止能这么快叫出我的名字,看来这十六年,沈别没少对儿子絮叨自己的年少轻狂。
我与沈危止,早在各自父母口中,认识完了对方。
但我没来得及跟沈危止打招呼,下一个让我惊掉下巴的场景便发生了。
一旁的营帐中,听到动静的男人疑惑地掀帐而出。
一身青衫磊落,虽有岁月蹉跎但眉目依旧温和,他只轻轻走了那么一段,也无端让人心安。
是孟舸没错了。倒是符合母亲「君子温润」的评价。
但是,他此刻不应该卧病在床的吗?我瞪大眼睛,向孟争流认真表达了我的疑问。
自孟舸出现,孟争流便是个夹起尾巴做人的状态,他躲在我身后傻傻一笑,看再也瞒不住,与我实话实说:「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现在他吃嘛嘛香,打我的劲都回来了。主要是沈二这厮太过气人,我一口怒气憋了两个月撒不出去,满城人没人敢跟我胡闹,这不就……」
见我面色越来越难看,孟争流出了奇招,对我萌然一笑,清朗有风采:「就找到了师父您嘛~」
你再给我撒娇!
孟舸在站定看清我的面容后,脸色大变,有似是故人来的慨然惊喜,兼有世事无常的无奈悲哀。
在我来青州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孟舸情绪不会如此汹涌。
但看孟舸的态度,我不由在想,程舒是否早就认出了我。
横竖也暴露了,我也不再编着瞒着,上去向孟舸就是挥手一笑:「你好,前夫爹。」
孟舸:?
孟争流:!
一片诡异寂静中,沈危止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掌心微凉,盯住我,淡淡道:「谢姑娘预备怎么赔我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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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舸横在我身前,接下沈危止略带寒意的目光:「她是我的义女,沈大人需要怎么赔,与我说就好。」
沈危止轻笑出声:「孟舸,你还没资格与本官说这个话。」
末了目光逡巡到我身上,似探究似衅然:「我在孟舸之上,你既是他的义女,是不是任本官处置?」
沈别卸甲多年,悉心培养出一个和他一样混不吝的儿子。
我不由看向和孟舸两模两样的孟争流。
孟争流搞不清楚状况,只听到自己父亲又被沈危止讥讽了,撸起袖子就要干。
还不忘朝我努努嘴,仿佛在说:师父这你能忍?你先上,我殿后。
我挡到孟舸身前,按住他欲争执的衣袖,另一只手将弓箭递给沈危止:「看你引弓姿势,你父亲当年自创的那套箭术,看来半点没授予你。不如我来教你?包教包会,平掉烧你衣袍的事。」
沈危止直直盯着我,手开始解外袍的扣子。
他脱了外袍,扬手扔在我眼前,衣袍与他的话音一齐坠地:「明日此时,我在此处等你。」
另撂了一句话给孟舸:「赔罪的银两,本官等着你送到我的府邸去。」
待到沈危止走远,孟争流才敢啐几声:「呸,心肠坏透了,前前后后从我爹这儿搜刮去了几百两!」
我一掌挥上他的脑袋:「真坏心肠的人,你喊一句『沈二』,他就会借机揍你一顿。」
「蛮蛮。」极轻又似情意极浓的一声,有思绪万千。
与母亲有过纠葛的男人,唤起我的名字来,多少都带着些复杂的情感,「蛮蛮」二字都是向我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