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天意弄人,但又好像是我们自己,把人生过成了这满是遗憾的模样。
23
自我妹妹嫁给季君乔后,他几乎不再来单独见我了。
我守着六皇子,一心一意,只做个忠仆,便也不为其他事神伤。
过了幼子出生最易伤病的三年后,我便算在绮霞宫站住了脚。
曾经瞧不起我的人,也就跟着换了副面孔。
陶妃就主动邀了我许多次,赐了不少物件,时不时地就拿我们的「姐妹情」说事。
现下陶妃的几声「表妹」,倒是情真意切了些。她宫里的张姑姑还主动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做些活计。
「以前我与姑娘便常来常往的,以后也当如此。」张姑姑咧着嘴笑,眼中没一点点惭愧。
江公公呢,特意拿出个锦盒,里边放着我给他的络子,给我说他有多爱护这物件——
论理说,那还是林贞打的络子,该他这般小心翼翼地供着。
但以陶妃的身份,顶多不践踏我便罢,还不至于多礼遇我。
所以她也对我旁敲侧击过:「表妹,你如今也算宫里的老人了,该知道孰亲孰远的。这儿的天易变,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她是想说,我一时压不了她,一世也压不了她。
我需得识相些,至少她与我沾亲带故的,我不能帮着外人来欺负她。
宫里的这些人,都爱多虑。
生怕有人无缘无故害他们——虽然的确有的是这种人。
所以御膳房的郑总管也常亲自登门来看我。
秋来瓜果时鲜多,他亲自提着三层小食盒,里边甚至备了一些位分低的妃嫔都尝不到的好菜。
他总是顶着那么张和善的笑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副背骨,永远都是弓着的。
许是早就挺不直了。
他与我在绮霞宫的侧门外攀谈,他说:「瞧奴才说什么来着,姑姑合该回绮霞宫来的,这不就做了管事的大宫女,成了人上人。」
他笑着奉承我:「哪有您这样金贵的人,落在狗窝里的呀!」
那句话刺进我的心底了。
再是个破落的院子,那也是我与林贞相守了许多个日夜的避风处。
但我其实最没资格为林贞说话。
我辜负了她打一进宫起,就给我的满腔信任。
于是我也只能笑着,看郑公公并不敢戴我打的络子来,便接了曾经的话茬:「如此,郑总管也能找着我的门了,以后才当多来往的。」
郑总管说,知道季贵妃这里的规矩,她从不吃御膳房的饭菜,所以平日搭不上话,他焦心得很。
我拍拍食盒,依然如旧日一般,凑近他,滴水不漏地说:「总管今日同月梁说这些话,可见是见外了。有我在此,还怕总管在娘娘面前吃短不成?」
郑总管笑盈盈地来,最后笑盈盈地走了。
我提着饭盒,吃的时候故意掉几筷子菜在地上,洒扫后埋到无人处,便算作我为林贞的祭献了。
你若活着,该吃得到这一口的。
我摸摸腰间的芙蓉荷包,千丝万缕间,忽然想起一个人——
白芍在浣衣局的姐姐。
24
我带了些吃食和衣裳去找白芍的姐姐。
白鹃和白芍很像,顶着张怯生生的脸,看到我,老远就开始躲。
浣衣局的姑姑帮我把她叫到了跟前来,我把东西递给了她。
我只说是曾与白芍相识一场,最近总梦见她,不免生了恻隐之心,想起她提过自己在浣衣局还有个姐姐,所以来关照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