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两年,她该当是急于要一个孩子了。
当时何沁死后,我原本是求了陶妃的恩,想去她宫里当差的。
但不知季霏玉给陶妃说了什么,陶妃便以「享清闲福」为由,将我安排给了新人。
陶妃是在给季霏玉卖人情,顺道还得了我的人情。而季霏玉则是在给我挖暗坑,我还不得不甘之如饴地跳进去。
一层又一层,林贞便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这就是我未曾给她明说的话。
只要她想受宠、想生孩子,那她的孩子,打一开始便注定不能是她的了。
她攀附了季霏玉,这孩子迟早会是季霏玉的。
我看林贞忍着浑身的病痛,艰辛地怀着那个孩子,托着孕身像托着全族的希望,我就忍不住恨自己。
我能舍了我自己都劝阻我妹妹,却不肯对这个同样无辜天真的小姑娘,说一句真话。
我不知季君乔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现在竟也会察言观色起来。
他与我同立于绮霞宫的飞檐下,眺望远山飞雪,他问我:「姑姑可是不忍心?」
我想摇头,终究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说不清季君乔是出于什么,但他之后也确实做了,他向我承诺说:「我会帮你一同为她求个生路的。」
那时季霏玉的视线在我和季君乔之间来回扫,很慵懒地应下,就像答应吃一块糕点一样随心所欲。
失了孩子,至少给林贞留条生路、留个平安终老。
16
林贞怀孕到七个多月的时候,我忙得焦头烂额,偏偏月河还给我添麻烦。
收到的家信里,父亲说无论相看哪家公子,月河都不肯嫁,白白熬大了年纪,性子愈发专横了。
我苦笑着,一边熬汤药,一边不禁生出几丝羡慕来。
当年是我爹极力反对家中女儿进宫的。他常年在都城里,和那些人精打交道,知道里边是个多么水深火热的地方。
但他的品级升上去了,家里也有嫡出的女儿,需得遵旨送一个入宫。
而正巧那年月河适龄,她小时候见了表姐陶妃回来省亲的奢华场面,便种了那么个攀龙附凤的心,因此才有了她说什么都要进宫去、而爹娘则打破头都不准的僵局。
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家道不好时出生,自小到大都被爹娘说要多照顾弟弟妹妹。
于是那时我跟父亲提议,说既然家里必须要送一个进宫去,不如让我去。
不待爹娘说话,我便先给自己找了理由:「我较妹妹的样貌才情都差些,进宫八成是被分派去做宫女的。但我终究大几岁,懂事稳重些,总能活着熬到出宫的年纪的。」
他们甚至没有苦恼太久,便将我的名字报上去了。
这件事,我一直强迫自己不要细思。
至少我爹娘不曾亏待过我,而我也一直待小妹妹如骨血心疼。
那时四弟也不大,时常生病缠住了爹娘,只有我与月河同吃同睡,操心着这个白玉团子一样的小丫头。
她总说长姐如母,我心里待她又何尝不亲。
所以她现在这样与我置气胡闹,我纵然生气,却又不能放任她不管。
我正出神想月河的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横过,端起了药罐子。
季君乔笑出了声:「再熬可就熬成药膏了,是喝还是敷?」
我轻缓地笑了笑,将药盛好装在碗里,准备给林贞端去。
正是暑夏天,我不免又想起了季君乔年少时的那句话。
我难得跟他搭这样不明就里的话:「这天儿要烁玉流金了,奴才等会儿命人把帘子拉下来,遮遮暑气。」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我想要的相视一笑后,他问我「姑姑竟然还记得」。
我该知他早忘了的。
我也该知,他从头到尾,都是硬着头皮来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