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怎么逃得过呢。
当然,更多时候,病床上的人都是他自己。
正如同他出生时,上一任宫廷首席医师对他做下的预测那样,他也已经无数次预见过自己的死亡。
就像每一任前代帝王一样。
身体衰败,医治无效,然后死亡。
只是他的进程比起他们会更加快速、也更加复杂一些。
快速是因为每五年一次的那场大病,他撑得过下次,也不可能撑过再下一次。二十五岁,这就是他最极限的时候了。
而复杂则是因为比起前代们的忽然衰弱、短则数周长则近年的死亡过程,他的会要长上许多。他的身体衰败的过程像是被平均分配到了整个生命的周期里去,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天、每一年都在清晰无比地奔向死亡。
这是一个非常明晰的过程,每个阶段都被预知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事到如今,“死亡”这件事情已经不再拥有任何能够让他感到恐惧的地方了。
「他将在黑暗的昏睡中死去」——这个预言,对他而言也不再存在任何未知。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非常讨厌做这个梦。
没有人喜欢观看自己的死亡,更没有人喜欢一遍遍去体验死亡,格洛尔也不例外。
尤其是像现在一样,窒息般地被固定在床上,一边感受着冰凉的药液通过针头输入体内,沿着血管汩汩流动跑遍全身,一边听着床头塞利安忍抑的哭泣,夹杂着里斯蒙德沉重的来回踱步与其他熟悉声音的难过与焦急。
即使心里明知道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明知道到那时候自己才不会有这么清醒的意识,可每次见到这幅场景,他都会忍不住地去感到伤心与愧疚。
欧斯特失魂落魄地坐在边上,双手抱着头,他将失声沉默到最后。罗德尔伯爵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已经被提前带了出去。科尼一会儿也会赶来,但是他的身份不够,只能被伊利亚挡在门口,最后两人打起架来。艾萨克和他的整支医疗团队没有时间表现出任何情绪,因为他们将从这一天开始两班倒地无休工作到最后一天。
这些发展他熟得很,甚至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
如果换做是以前,格洛尔还会尝试着动一动身体,尝试和他们交流一下。
不过这件事在以往已经尝试过了,唯一能够剩下的,就是等待着梦境的结束。
这是非常难熬的一件事。
身体的痛苦、心灵的折磨,这些他都能够忍受。于他而言唯一无法忍受的,是这种半死不活将死未死的状态本身。
他躺在这里,像是一个标记,或者一个记号。
“精神支柱”?这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下的他唯一能够提供的价值了。
年少的帝王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是在梦中,他的睁眼并不是操控着躺在床上的“格洛尔”睁眼,更像是一种附着在“格洛尔”身上却灵魂离体的感觉。
他的“视角”缓缓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停留在了他脸上的氧气罩上。
……要不要拔掉试试看?
如同“精神体”一般游离在外的格洛尔歪了歪脑袋,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漆黑的房外忽然传出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响动。
有人闯了进来。
格洛尔调转着“视角”转过头去。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但这个身影相对于这场梦境而言又十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