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娜拿起茶杯,将博士倒上地茶水缓缓饮尽,起身与他道别。
她离开时带上了门,木门“啪嗒”一响,将博士和滴滴答答的钟声全都关在阳光通透的室内。
他躺坐下去,埋进靠背,正对面的橱窗里放着的相框里是他和凯尔希的合影。
但博士确实不记得他们有拍过这样一张合影了,就连那背景也是如此陌生。
他只知道自己失忆前与凯尔希一同去过的那些地方,大多已经化为废墟。
就像那些传闻中的亲密一样,全都无处可寻。
失意的男人摸了摸无名指的戒指,在凯尔希的同一根手指上,也有同样的一枚戒指。
“我也有久别重逢的故人呢,所以……”博士闭上眼,回想先前所见西蒙娜的高帽,一根几不可查的银丝挂在帽檐,“为了那些我们所珍视的,换做你,会如何做?”
米尔哥罗德斯基在食堂中坐定,坐在对面的刻俄柏则已经开始狼吞虎咽。
他看着这佩洛女孩的吃相,颇感解压——这些天的事情成了他的一桩心事:米尔哥罗德斯基和西蒙娜回到本舰后被单独留在下层区实施为期三天的隔离,并进行一系列神智检定。
比如给抠掉几个数字的等差数列填空,做一些简单的数学题对比计算器的答案。
到了今天上午,他才真正明白了进行这些测试的用意——米尔哥罗德斯基和包括刻俄柏在内,参与那次外勤的所有人员一起听凯尔希主讲的“冰原安全进阶培训”,了解到无尽冰原上存在的,不为人知的邪祟。
他只是翻阅教材,便愈觉不寒而栗。
也理解了那样的邪祟既以恐惧为饵食,便理所当然地难以根除——乌萨斯边境军,西蒙娜小姐,和萨米战士们一直在面对的,就是那样的东西吗?
随后凯尔希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点名刻俄柏:“刻俄柏干员,请坐回你的座位上。”
“可是小刻饿了呀,为什么还没有吃饭?”佩洛女孩摇晃着尾巴,委屈巴巴地对凯尔希说。
“作为不必要前往萨米境内的作战干员,你确实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继续本课程。我会与博士同步信息,今后给你安排地点在萨米以外的任务。不必与我和博士一起涉险,也同样可以发挥你的力量。”凯尔希没有抬头,她打开投影仪,一边说话一边点开课件。
刻俄柏则仿佛找到了比食物更加令她感兴趣的东西,急切地向凯尔希询问:“博士也会去那个地方吗?”
“在短则几月,长则数年的未来。我们必须前往那里,为了解决那里的威胁。”
“小刻会好好听课的!博士是好人,会给小刻吃的,小刻不要让博士自己去冒险!”
凯尔希没有回答,在调整好课件和投影仪后,她环视一圈教室,座无虚席。随后她深入浅出的讲解,成为了课堂中唯一的人声。
[从第一天入职看见,到现在,那女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清澈的傻气。经常能看见她闯食堂,一起吃饭的工友们跟我说,刻俄柏记事起就一直在荒野上流浪,直到遇见罗德岛的人。但她其实很聪明,定下心来听讲后,学东西并不比别人慢。甚至比大部分人——至少比我更强,直到完全理解凯尔希医生的讲授,她仍然情绪饱满。我一直以为,那样长久的颠沛流离,只会塑造出寡淡漠然的性情来,如今看来是我浅薄了。刻俄柏只是一直都想为她喜爱的人们做些什么,为此甚至可以克服人类与生俱来就带有的惰性。在这之前,没有像样的学堂教她学习的方法,而我至少还有父母为我讲那些他们看过的书。这样有悟性和好心肠的孩子,在该念书的年纪流浪,真的很可惜。西蒙娜小姐——嗯,我突然想起她来——好想告诉你,我发现这片大地孕育出了怎样坚韧的生命,怎样蓬勃的善意,又深种了怎样难平的遗憾。]
米尔哥罗德斯基给此时正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刻俄柏碗里添上一块大肉,刻俄柏抬起嘴角还沾着饭粒的脸蛋,鼓鼓的腮帮甚是可爱:“谢谢名字很难念的哥哥!”
“这样叫的话可是会有十几个乌萨斯人回应你的呀。”
“那……头发很好闻的哥哥?”
“啊?哈哈……”米尔哥罗德斯基哑然失笑,他在罗德岛能自由活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卖部买了卡西米尔产的新款毛发养护剂。
但相对于产品原本的目标用户群体库兰塔种族而言,乌萨斯种族确实不那么用得到它——好在还能当护发素使。
就在与刻俄柏闲聊间,米尔哥罗德斯基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色,“西蒙娜小姐!”他举起手热情地向端着餐盘走来的西蒙娜打招呼。
“您好呀,米尔哥罗德斯基先生。”西蒙娜浅浅一笑,米尔哥罗德斯基和刻俄柏的那桌还有空位,她在邻桌落座。
米尔哥罗德斯基试图通过放慢吃饭的速度来等待西蒙娜,而后者消灭餐盘里食物的速度可谓喜人——这意味着用餐期间令人忐忑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壮硕的白熊跟上高挑菲林的步伐离开食堂,在意识到那沉重的步伐总距离自己不远后,西蒙娜终于将刻意加快的脚步放缓到正常行走的速度。
“有段时日不见了,西蒙娜小姐。”
西蒙娜开始感受自己的气息,这让呼吸成为了一种需要刻意操控,而非自主的行为。
她的气息平稳,却在开口时不自觉地放慢半拍:“就是三天而已,在里面过得怎样?”
“比想象中可怕些,但没想象中那么坏。”
“嗯……”
米尔哥罗德斯基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一句“因为我一直与你在一起,怎么会有事呢?”怎样都觉着肉麻,讲不出口。
舰内走廊柔和而稳定的光照打在西蒙娜脸上,使得那张美好的脸庞格外平静。
他在懊恼话题难以为继之余,不自觉去瞥上方的照明灯。
米尔哥罗德斯基数次试图不将这灯光与那夜的篝火作比未果,终于惊觉为何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语令人羞臊——就在与斯时高洁清冷的雪祀同行之际,脑中她煽情火热的模样总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