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的灯未亮,楚洵定然还未归,她在这里守着,十有八九能碰着楚洵。
若是他问起,自己便趁机提一提她娘,他是个君子,若是想起她娘来,必然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且夜色深深,更容易让人生出别样的情愫。
打定主意,阮蓁便吩咐玲珑将祭祀的香烛贡品摆上,纸钱烧在溪边,映照得水面红光一片,致使阮蓁没有注意到溪水原本的红色,直到她弯下身子,往溪面去放那莲花河灯,鼻腔传来刺鼻的腥味,这才发觉不对劲来。
举起灯笼一照,溪面血红一片。
阮蓁逼迫自己镇定,顺着痕迹往前一看,哪知不远处的溪畔竟躺着个不知死活的男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阮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把玲珑也唬了一跳,“小姐,发生了何事?”
阮蓁起身缓了缓,这才手执灯笼,重新回到方才那处,这回她看清楚了,男子是楚洵跟前的小厮长生,便吩咐玲珑,“也不知还有没有救,你快去禀告姨母,叫人将他抬回去。”
与昌平统管楚洵的事务不一样,长生是贴身跟着楚洵的小厮,如今长生出事,那么楚洵又可安好?
举着灯笼晃了一圈,阮蓁没看见楚洵的影子,却发现通往竹林的石板曲桥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眉眼霎时一阴,“表哥出事了,你快去叫人。”
说罢,阮蓁踏上曲桥,却是要去竹林寻人的架势。
玲珑猜到她的意图,吓得花容失色,“小姐,你可别胡来。”
阮蓁安抚玲珑道:“我就附近转转,你先去,我随后便来。”
可等玲珑走远了,阮蓁搜寻的步伐却并未停歇。
即便黑漆漆的竹林像一只能吞噬万物的巨兽,阴森森的风吹得叫人心慌,阮蓁还是义无反顾沿着血迹去寻人。
若无亏欠,怎会相见,她要他欠她。
“表哥,你在哪里?”
“洵表哥。”
“表哥,你能听到我吗?”
竹林风很大,女子的呼唤声被扬高,回旋在空洞的竹林,若是楚洵在近处,不可能听不见,可阮蓁呼唤许久,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嗓子喊哑,灯笼油尽灯枯,在彻底熄火之前,阮蓁正打算调转脚尖。
却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
阮蓁被吓得退了一步,灯笼失手落地,点燃了一地的枯枝败叶,火光霎时窜了起来,将阮蓁的视线直接拉远。
一头满身金毛的狮子躺在血泊之中,方才响天彻地的咆哮声便是它垂死的挣扎。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一个衣衫染血的俊美男子,正以拇指指腹揩拭着唇角溅上的血迹,他动作不疾不徐,神色也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以至于阮蓁有些恍惚,仿若男子方才不是在屠狮,而是在逗弄猫狗一般寻常。
可他另一只手中,分明还执着滴血的凶器。
也是这个时候,阮蓁才发现,方才将那狂狮一击毙命的,并非刀,并非剑,乃是一段锋利的竹节。
只一截断竹便要了狮子的命,这传出去谁信?
可那就是事实。
阮蓁心里那个玉面书生轰然倒塌,再抬眼时,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冷硬的目光,还有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圣人皮囊,修罗骨血,不外如是。
亏她还想要“英雄救美”,好挟恩图报,实在太高看自己,也太低看了楚洵。
没能大展拳脚,叫阮蓁很是有些失望。
正这时,她眼里突然闯入另一头狮子,从楚洵身后的黑暗而来,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楚洵,扬起的爪牙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骇人。
在那畜生纵身一跃,扑向楚洵如松如柏的背脊之前,阮蓁先一步将楚洵扑倒在地,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紧接着钻心刺骨的痛袭来,脑袋渐渐昏沉。
意识消失前,她看到了楚洵眼里的震惊、错愕以及不可置信。
阮蓁欣慰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她这一趟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