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药瓶塞进苏时悦手中,舒心地笑了笑,与自己的无所作为达成和解。
苏时悦也松了口气,这才和她道了声“无事”,俏皮地眨眨眼,正式登上马车,与闻归鹤一左一右,在宽敞的马车中相隔而坐。
车内陷入安静,就连窗外的徐徐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少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时不时往少年身上瞥一眼。
闻归鹤面色苍白,嘴角挂着笑意。一点浅色阳光自窗边撒落,贴在肌肤上,苏时悦的目光,也不自觉顺了过去,落在他看似如常的双手上,心中不自觉一紧。
她记起昨天晚上喂药时,少年微微颤抖的手腕。
他腕骨有伤,之所以会突然发作,恐怕是因为她任性提出要求,他在那儿刮了半天鱼麟引起的。
苏时悦顿时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如何补救。
马车即将动身,前往繁华州城。那儿人潮涌动,车马川流不息,药铺、医馆一定也有许多。若是能问清闻归鹤受了什么伤,她或许能买几昧相关的药材。
苏时悦悄悄离开侧窗,往旁边挪了挪,在寂静中沉默片刻,才鼓起勇气,轻声道:“请问……”
“我近几日总是手腕酸痛,就连捧个碗,都会忍不住手抖。敢问公子可有遇到过此类症状,有没有缓解的法子?”
“姑娘有手疾,请个郎中诊断便可。我才疏学浅,无法作答。”他答得诚恳,并不接她的话头。
对自身的情况,更是只字不提。
苏时悦旁敲侧击的话语被他堵在喉咙里,无法发出,顿时满心无奈。她赔笑着缩回身子,轻轻把额头往窗沿边磕。
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人是心思深沉的闻归鹤,自己那点迂回委婉的试探,在他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
见她回撤身子,闻归鹤移开目光,不紧不慢取出书卷。脊背放松,靠上马车椅背,深黑色的眸子里褐浪翻涌,仿佛怀着某种志在必得。
只要想明白她的目的,原本捉摸不透的动作,也都有了照落。
她想要讨好他,会刻意地迎合他,只要他明确拒绝谈及腕伤,便不会再多话。
比起单单取得手环,给她编织一场虚假的幻梦,在她自以为即将成功时撕碎,显然更具有吸引力。
正想着,忽然之间,头顶阴影再度撒落。
抬眸,苏时悦又一次欺身靠近。
闻归鹤猝不及防,匆忙往阴影中一靠,让出位置。
“姑娘又来作甚?”他温声道,“若是手伤,我无可奉告。”
“我想要弥补过错。”苏时悦开口。
“容姑娘会因为没能在神像面前帮到我而内疚,我也一样。我犯下的错,肯定要由自己来承担。昨晚,我不知情况,强求公子握刀,已至引发伤情,对此感愧不已。公子可否告知您平日用的是哪些药,我寻机会备齐,也算尽心。”
马车缓缓而行,朝越州城驶去。
闻归鹤突然想起,容枝桃拦车的那段时光,车旁曾出现一段小小插曲。
修士争斗总是刺激且有趣,更别提其中一位是新上任的代家主。三人卡在正中央,立时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无数百姓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声响作一团。
“那是容家大小姐吗?在做什么?怎么在和一位郎君吵架?”
“好像在,抢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嗯嗯嗯?什么?让我看看!”
闻归鹤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圆圆的杏眼弯起,上翘的睫羽落满阳光。身后四方小窗中,景物缓缓倒退。明暗切换,过城门,从萧索郊外,转入热闹集市。
的确,那张令人不悦,想要撕开皮囊,让人看看她内里所思所想的脸。
非常得,漂亮。
被她缠上。
倒也……
不错。
不如,就这么缠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