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婆婆的竹楼，隐匿在坟头岭最深处的槐树林中。这里常年被雾气笼罩，槐树的枝桠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投下阴森的影子。竹楼四周，树根下密密麻麻地埋着上百个陶土罐子。在我五岁那年，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其中一个，罐子里蜷缩着干瘪的紫河车，宛如风干的蟾蜍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是你娘的胎盘。”苏婆婆手持烟杆，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火星子溅落在陶片堆里。她目光深邃，语气冰冷地说道：“血棺要喝足九十九个至阴之血，才能镇住你的阎王命。”
我蹲在竹楼的门槛上，专心地磨着桃木钉，指甲盖被染成了暗红色。山里的孩子们都对我避之不及，他们私下里议论，说我的眼睛如同泡在血水里的玻璃珠子，看人时，仿佛有棺材的影子在晃动。
“小棺材仔！”村长的儿子带着几个孩子，朝我扔牛粪，还大声叫嚷着，“你娘是被你克死的，你爹……”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我抓起磨尖的桃木钉，像头小野兽般扑了过去。他虽然比我高一个头，但当我咬住他耳朵的那一刻，他发出的惨叫声比过年时宰杀的猪还要凄厉。鲜血顺着我的牙缝流进喉咙，腥甜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经。
苏婆婆赶到祠堂领我时，村长正用艾草熏我被反绑的双手。她将蛇头杖往地上狠狠一杵，房梁上的蛛网簌簌往下掉落，一股阴森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林家不要的种，倒成了你们消遣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祠堂里突然刮起一阵穿堂风，祖宗牌位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村长捂着流血的耳朵，吓得浑身直哆嗦。我偷偷瞥向苏婆婆，只见她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在快速掐诀。
当晚，我被罚跪在祖师爷画像前。画像上的人穿着前朝官服，怀里抱着一口白玉棺材，眼神冰冷而诡异。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听见苏婆婆在里屋咳嗽，那声音如同破风箱里塞了把碎骨头，让人毛骨悚然。
“婆婆，为什么我不能喝井水？”我盯着自己映在灯油里的脸，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疯长。七年来，我只喝过符水，那味道像锈铁混着香灰，喝多了，连吐出来的唾沫都是黑色的。
话音刚落，铜盆突然咣当一声翻倒，灯油泼在青砖地上，竟凝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棺”字。苏婆婆的烟杆从背后伸过来，烫得我一哆嗦：“再问，就让你跟后山的喜棺睡去。”
后山的乱葬岗有一口朱漆棺材，去年村里淹死的姑娘就躺在里面。上个月，我去采坟头菇时，看见棺盖上渗出暗红的水珠，就像出嫁那天没流干的胭脂泪，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冬至那天，我突然发起了高烧。骨头缝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疼得我用头撞墙。苏婆婆急忙扒开我衣领，只见血棺纹身已经蔓延到锁骨，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正缓缓蠕动。
“时辰到了。”她往我嘴里塞了一块桃木，腥苦的汁液呛进肺里，命令道，“去地窖。”
这是我第一次被允许进入地窖。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滑得让人站不稳，越往下走，寒气越重，呼吸都泛着白雾。苏婆婆的蛇头杖点亮了壁龛里的尸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十八口黑棺呈八卦阵排列，中央那口棺材上缠着九根浸血铁链，铁链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躺进去。”她掀开棺盖，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棺材里铺着发黄的绸缎，摸上去又湿又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苏婆婆往我胸口压了一面铜镜，镜背的饕餮纹硌得生疼：“闭眼。听见什么都别动，动了，魂就留在阴间了。”
铁链哗啦啦响起来的时候，我咬破了嘴里的桃木。有东西在舔我的脚心，湿漉漉的，带着倒刺，就像一条冰冷的蛇在爬行。棺材板突然被掀开一条缝，月光漏进来，照见苏婆婆苍老的脸。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和不忍。
她手里端着青瓷碗，血一滴一滴落在铜镜上。我这才发现，棺材里那些根本不是绸缎，而是层层叠叠的黄符，用血写的，每一张都盖着林家印鉴。印鉴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
“林家欠你的，婆婆替你讨。”她的血滴在我眼皮上，烫得我眼泪直流，“睡吧，睡醒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血红的月亮挂在天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将大地染成一片血色。我蹲在枯井边磨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井里传来指甲挠石板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挣脱束缚。刀锋割破掌心时，井口突然伸出一只白骨手，腕子上系着褪色的红绳，在风中摇晃。
“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