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任骋云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事,但看到施简转来的帖子,陈麟声确信,在自己离桌的那几分钟里,麦秋宇做了决定。
怪不得他明明选择起诉父母,却转头去见那个断定他克父克母的算命先生。
麦秋宇后来告诉陈麟声,对方摆出一代大师的样子,还没有死,就恨不得为自己写书立传。看到泄露天机的人如此眷恋声明这副样子,他实在松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劫数,自然也没什么无坚不摧。
铺着暗紫色绒布的桌上,麦秋宇递过去一张卡,里面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出生时,您算出我克父克母,很准,我认了,”麦秋宇说,“但我祖母身体不好,看不得家里太多变数,我想你帮我看看,最好由谁来替她养老送终。”
那算命大师迟疑了一秒,眉头皱着,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麦秋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排在道士面前,十几年前头版头条,写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师竟没能算到自己的保险箱会被爆窃。
世人未必个个都是有神论者,有神论者也未必个个都虔诚。
一周后,网上某论坛忽然出现一个匿名帖子,细数豪门世家的八字命数,在风口浪尖上的麦秋宇也没能逃脱。帖主惋惜道,麦家这一代,只有此子能有一番作为。一传十,十传百,形成一阵捉不到的风。
即将入冬。
陈麟声望向厨房。
麦秋宇正在洗碗,水流极细。他将碗筷放低,这种水珠就不会溅到身上。他眼皮垂着,洗得专注。
阳台的光透过窗上的铁栅,直泼到客厅地板上,像一滩发光的水。陈麟声久久看着延伸到自己面前的影子。这样一个人,肯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一心一意洗碗。
忽然,麦秋宇好像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朝着陈麟声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陈麟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极快:
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能证明这个人有可能完全属于你?
究竟是他一无所有、只能为你刷碗比较好,还是他什么都有、却依然愿意为你刷碗比较好。
连陈麟声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竟存了这样的阴影,想的时候,眼神也跟着变冷。或许还是恨的。恨麦秋宇在朋友堆里高声笑:什么都可以玩,爱情当然也可以。
“怎么了?”麦秋宇关掉水,来到他身边。
听见他声音,陈麟声的肩膀松懈下来,摇了摇头:“没事。”
他还是希望麦秋宇过得好,毕竟同生共死过。他不肯承认自己十九岁时望麦秋宇太久,把这个人望进了心里。他也没能在理应任性的年岁闯进那间充满调笑的房间,没能理直气壮抽耳光一样质问麦秋宇,没能骂他,谁要跟你玩,谁要跟你玩。
时间是细细的线,在最荷尔蒙最汹涌的时候,打上几个死死的结。陈麟声抚摸回忆,不小心磨到掌心。
手机振动两下,施简又发消息来:我爸想见你。
滴滴一声,又是一条:他可能快要死了。
上一条还是八卦贴,下一句就是准讣告,呈现在同一个聊天框里,看起来有些荒诞。
陈麟声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他想亲眼看着自己这个舅舅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