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只有霜绛年笑了。四五岁的孩子,正是稚子之心,而他的笑容却冷淡凉薄,像冰雕,像孤魂野鬼。他问:“你是谁?”晏画阑真诚:“是你夫君。”霜绛年冷漠地盯着他,显然不信。晏画阑也觉占小娃娃的便宜太表态,便道:“我是你的守护神仙。”“好。”霜绛年淡淡道,“实现我的愿望,等我长大,再吃掉我做报酬。”晏画阑:“……”他看起来有那么不像好神仙吗?他觉得,小哥哥肯定把他当成了什么吃人的精怪。也或许是哥哥的潜意识在作祟,哥哥潜意识里对他的印象,就是残暴的吃人妖怪。晏画阑心痛抹泪。这次事件之后,没人再敢为难霜绛年,仆役们还没见到他的影子,便逃得远远的。但晏画阑知道,这毕竟是幻觉。在真实的过往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哥哥一个人在熬。有一天,黄婆子偷偷带霜绛年去临镇吃馄饨。晏画阑坐在他对面,眼馋,嘴馋,每次霜绛年用木勺舀起馄饨,他都要张开嘴,等着投喂。眼神期待,里面闪着光,像条蹲在那里摇尾巴的大狗狗。最后一个馄饨,霜绛年喂给了大狗狗。晏画阑香到流眼泪,原来在哥哥小时候的记忆里,这碗馄饨胜过世间一切山珍海味。这得是过得有多苦。他忍不住对小哥哥说:“我们走吧。逃得远远的。”霜绛年沉默半晌,才道:“娘还在这里。”这到底是回忆,晏画阑做不出更大的改变,只能陪着哥哥,重新走过这漫长的回忆。一个陌生人造访了霜家。他是一个在修仙界没留下任何事迹和痕迹的散修,稍微一查就知道来路不正,或许还专门收集小孩子在练魔功。这人在城外偶然看见过霜绛年,一眼看中其资质,性情又十分合适,便来霜家讨人,要收为徒弟。庄淑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将霜绛年逐出霜家的机会,几番交涉,便答应下来。临走时她扣住了霜绛年,低声说:“他跟了您,以后是死是活,为奴为仆,即便您想用他炼丹药,霜家都不会管。但您总不能凭空买走我的孩子。”那个陌生人交给她一支发簪。“我身有三件神器,每一件都重逾性命。我愿意以其中一件,与你等价交换。”交换给庄淑兰的神器,就是箜篌簪。被带走前那一晚,黄婆子被支出去,没有回到他们住的小柴房里。霜绛年隐约感知到了什么。晏画阑躺在他对面的床榻上,从孩子眼里捕捉到一丝不安。在霜绛年开口前,晏画阑便许诺:“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都会一直陪着你。”霜绛年注视着他,闭上眼,呼吸渐深。当夜,他便被那个陌生人带走,不远千里,带到了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父尊?”孟客枝疑惑地看着无情道尊,看他从兜子里抖出一个小孩子。无情道尊垂眸说:“我给你买了个师弟。”孟客枝眼中掠过暗色:“由孩儿一人传承衣钵便足矣。怎么还需要师弟?”“你照看着吧。”无情道尊吩咐他一句,便率先离开。孟客枝谨遵父意,给小孩洗身束发穿衣,在看到霜绛年的脸蛋时,猛地怔住了。那是能打破他所有冷静与自私的好看。然后他就痛嘶一声,双眼遭到了不明之物的攻击。霜绛年慢慢长大。他逐渐从亡亲之痛中走出,逐渐意识到这张脸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年满十四岁之后,便永久地戴起了易容。孟客枝见此摇头叹息,忽然双腿之间又中一脚,哽咽着跪了下来。这种怪事时有发生,在他想照顾师弟、想和师弟亲近之时,总会发生意外。罪魁祸首晏画阑酸气冲天道:“什么破师兄,不守规矩,色胆那么大,简直变态它娘给变态开门,变态到家了。小绛年,你可不许信他,他是大坏蛋!”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后替霜绛年更衣。双臂穿过腰间,束上衣带,玉扣清脆地卡住,如清泉溅落山崖。晏画阑只是照常办事,正要抽身,忽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霜绛年靠在他怀中,抬眼瞥他,微微一笑,足以蛊惑众生。“别人不可以,只有你可以?”怀中之人离去,直到衣袖上的余温彻底散去,晏画阑才回神。他的小哥哥,好像长大了。比小时候活泼,比成年后多了侵略性,熟于顽劣地撩拨,不会刻意收敛,眉宇间有三分少年意气。或许最本真的哥哥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