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没有死?!”
我脱口问道。
梅若笙的身形比之前更清减了些许,愈显身姿如玉,宽大的僧袍穿在他身上偏如同那天上神仙的仙服一般,飘然若飞,倒当真合适不过,他亦没有剃发,只是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藏在了僧帽之中,只堪堪垂下几缕在帽下,竟…全是银白色的!
他不过年长我四岁,如今竟早生了诸多华发。
我震惊不已,声音都在发抖,“若,若你知道我没死,为何要出家啊!”
梅若笙听到我的问话,顿住脚步,他望向我,目光却又飘出甚远。
“死与不死,并无区别。”
“我只知,你并不想再见我。”
“亦不会,接受我。”
是了。
聪慧如梅若笙怎可能轻易相信谣言?但他了解我,便也知,我传出自己已故的消息,就是想彻底同过去的事物,同过去的人做诀别。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他真正的心痛,便是为此。
“我便满足你。”
“从此,你尚在尘世,我已遁入佛门,不会再同你相见。”
梅若笙语气平淡,可他捏着佛珠的手分明是在用力,他甚至不敢凝神看我,便是只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伪装起来的若无其事便就会彻底崩溃。
“为什么?你不想见我分明有千种万种的方式躲着我,且你已经娶了容嫣,为什么又要抛下她出家?!”
只我仍不明白梅若笙为何偏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了却了自己的后半生。
“我娶她,是因那时还没有完成替父复仇之业,我还不能死。”
“六公主心里亦分明,我对她,并无任何感情,可便是如此,她也执意要嫁。”
“我与她,都有执念。”
梅若笙提及容嫣时,依旧平淡无波,仿佛自己并不是那个娶了容嫣却又辜负了她,害她被困在梅林故居,成为全天下笑柄的负心郎。
我实在气不过梅若笙总是这样一副冷情无心的模样,从前对我是这样,如今对容嫣也是这样,伸手要夺他的经书佛珠。
“可你如此是对她不负责任!就算,就算你不喜欢她,也该同她好生和离,将她的后半生安排好,而不是抛下她一走了之,躲在这里当什么和尚!”
“这些,难道我没有为她想过么?是容嫣,是她死守着一纸婚书,不肯同我和离,她还用尽手段,要同我…欢、好…呵,我不爱她,又怎能碰她?与其这样苦苦纠缠,还不若断掉欲念…做个不染俗事的出家人。你曾经叫我断掉欲念,清除业果,你可还记得?”
说话间,梅若笙便伸臂阻挡我来抢他的东西,当真是铁了心地要呆在这寺庙中,青灯古佛地过完一生。
我想到容嫣冲我哭诉时的凄惨情形,“无论如何,你都不应不告而别,还总避而不见!你同我回去,同容嫣交代清楚!”
争执间,我推了他一下,结果,梅若笙脚下趔趄,连退数步,他再走路时,我竟才发现,他的两只腿都有问题,居然一瘸一拐,行得费力。
“你,你的腿怎么了?”
“残疾了。”
梅若笙不在意地瞥了眼自己的腿脚,从我手中轻巧地拿回自己的经书,正色道,“早课时间要到了,施主可是要一起去听诵经?”
26、
佛堂之中檀香深重,诵经之声此起彼伏,一些善男信女也前来听经,双手合十,分外虔诚,而我的目光始终便都聚焦在梅若笙身上。
梅若笙坐于众僧当中,手持佛珠,目不斜视,轻念经文。
看来我是没有办法帮助容嫣劝他回心转意的了。
我心中感伤,随意听了几句经文,便动身离开佛堂。
路过正院时,我瞧见了那棵硕大的祈愿树,树上悬着无数红黄相间的丝锈锦囊,正巧一阵秋风吹过,这些锦囊便就随风飘扬,如同星火点点,我抬头望得发痴,直到一枚离我最近的锦囊被风吹落,掉在地上。
我拾起锦囊,刚想端详一番,里头的纸条便就掉落下来,我打开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就怔住。
字条上是熟悉的清隽小楷,上面只有八个大字。
惟愿清妙,长乐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