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除了我脚下踏着的这一条石路,四周全是一方方冒着森然冰气的水池,而几乎每一方水池之中,都用锁链捆住了一个囚犯。
我经过时,便能听到锁链被拽动得哗啦作响的声音。
“世子,这里的每一方水池,里头都有特制的冰块,常年不化,因此,水池中的水比寻常的水要更加冰冷刺骨,若长期泡在水中,双腿会渐渐失去知觉,以至完全瘫痪,所以,这些囚犯才会不断挣扎,想要疏通经络,但其实…”
这暗卫颇有点得意,“囚犯臂上缠着的铁链枷锁,是由我们来控制的,他们越是挣扎,就会沉得越深,越加痛苦。”
“你们之前是不是关过一个北狄人?他,他也是被你们如此对待的吗?”
这水牢,比诏狱还要吓人千倍百倍,我想到乌朔曾因为我在水牢中待过一段日子,就愈发愧疚。
“是有一个。”
暗卫思索片刻,点头道,“不过他倒是还好,北狄蛮子嘛,生得跟那野兽一样,身体素质可不是常人能比的,在水牢里待了那么多天还是生龙活虎的,晚上甚至能泡在水里睡觉打鼾,我等被吵得心烦,就故意在他打鼾时将铁链收紧,这样,他就痛得没法打鼾了,哈哈!”
我听到这人用如此戏谑的话来说着乌朔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心中一痛,便甩开他,大步朝着另一头走去。
另一头很是特殊,只有一方单独的冰池。
因着隔得太远,所以我只能隐约看到里头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不同于那些不住挣扎的囚犯,这黑影毫无动静,冰池亦如是一方死水,在幽暗的灯火映照下,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起。
我像是魔怔了般,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愈往里头走,脚下的路便就愈潮湿难行,我提住袍摆,将步子跨大,终于看清,水中那人的脸上竟然覆了一层玄铁面具,上身却未穿衣服,整个的没在水中。
这方水池中的水比旁的水池都要深,能堪堪盖过他的胸口,他应当极是痛苦,因他双臂被反扭着高高吊起,爆出青-筋,他低垂下脑袋,纹丝不动,看着倒不像是有气息了。
我的心莫名跳得飞快,走至水池池畔,想要伸手碰触一下这个人。
“哎!世子,世子大人!这里可碰不得啊!”
我被那小暗卫一把拽了回去,“这水池里的水有剧毒,世子可万不能沾到!”
“有毒?”
暗卫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个水池子里的水确实更加粘稠,气味亦更刺鼻。
我疑惑不解,“为何?他戴着你们武德司的面具,难道也是武德司的暗卫?”
“这…这个犯人比较特殊,是当初梅大人嘱咐我们杜长使亲自照看的,具体是何身份,属下也不知道。总之,这水池里放的冰块比其他水池要多十倍,除此之外,水里还有大量毒液,十分危险,平常都是由杜长使负责看管,属下们都不被允许靠近此人呢。”
浸泡在大量的毒液中…
“那他岂不是已经死了?”
我回首看了这人一眼。
没想到,这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双臂竟微动了动。
不,与其说是动,倒不如说是在极致的痛楚下,筋肉在不停地无意识地痉挛抽搐,他抽搐得很是厉害,水面也因而泛起圈圈波澜,一刻钟后,水面恢复平静,因那人好似晕厥了过去,身体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直挺挺地被锁链吊住,只即便是在昏迷中,这人还是微张开了口,溢出些痛苦的喘息。
“啊,他,他没有死!”
我大惊,想要再看看这人。
“刚刚应该是毒发了罢。”
那暗卫对我道,“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被放出去一阵子。若不然,一直泡在这冰冷的毒池中,便是铁人也受不住的,梅大人交代过要保住他的命。世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莫在这毒池边停留了。”
我点点头,临走时,又鬼使神差地回眸再度看了他一眼。
他依旧低着脑袋,气息微弱,水面平缓得连他的呼吸起伏都几乎看不见。
他究竟是谁?
梅若笙为何要将他泡在毒池中,是惩罚他…还是…
另有目的?
8、
自去过水牢之后,我又开始无端地发起了噩梦。
梦中,我独身一人,执了烛灯,徘徊在水牢逼仄的甬道上。
很快,我就走到了那方毒池边。
那个人依旧浸泡在毒池中,我走近他,轻声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啊?为什么梅若笙要把你关在这里如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