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
汤显祖豁然起身,他本就对当世沦为虚伪邪说的理学极为不满,此时听到楚棠的话更是精神一振:“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人间善情岂可尽灭?世人言吾写尽风月。哪知以情抗理,正是我之道也!”
清朝。
袁枚深吸一口气,眼中隐有泪光。理学禁锢人心,他早已反复疾呼。袁枚忽然很想去妹妹素文的墓前看一眼。他想,若是妹妹在未出阁时能看到水镜,她是否就不会执意嫁去高家?若是水镜出现在妹妹未过世之时,是否妹妹便能从后世的言语中听来几分明悟,不再作茧自缚,落得个抑郁而终的结局?
“三妹。”
袁枚喃喃自语:“昔年你同我听先生授讲经书,习知古人节义,我本将之当作趣谈,言道吾妹天资聪颖,异于常人。不意长成之后,你竟躬身行踏。我常常想,若是当年我不曾让你同习经书,你便不会执意做一个贞妇、节妇,被礼教纲常困住一生?”
他垂首,似是在问亡妹,又像是在问自己。
满室寂然,无人回应。袁枚捏紧拳头,忽然发了狠一般将壁橱里的书扔到地上,掩面而泣:“吾妹,亡于理学!”
浙江。
邵家庭院,一个妙龄女子跪在堂下垂泪,上首正坐一对夫妇,只见左侧的男人铁青着脸将手中的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冲着跪着的女子又急又怒:“这是什么?啊?!你竟然写下遗书!”
“遗书”二字一出,堂上的妇人更是眼圈一红:“女儿,你糊涂啊!”
跪着的邵氏女哀切而执拗:“爹、娘,孙官人已去,二老欲让我改适他人,女儿怎能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糊涂!”
夫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孙氏早亡,你不至双十,大好年华如何不能再嫁?爹娘不忍心看你妙龄守寡,你就忍心抛下我们去寻死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你爹?!”
“娘!”她哭诉,“常言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儿若当真听从二老之言,只怕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爹娘的恩情,女儿只有来生再报了。”
“什么饿死、失节,你没听楚姑娘的话吗?那是误解!误解!朱圣人没有这个意思!”妇人恨铁不成钢。
“朱圣人没有,别人就没有吗?”邵氏女迎着母亲的面容含泪反问。
妇人心痛更甚:“那是错的啊!楚棠说那是错的啊!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娘!”邵氏女摇头,“楚棠说是错的就是错的吗?她只是一个后世的女子,怎么知道我的处境?从来女子便要守节,我若改嫁,这辈子都会被人指责不守妇道,我不能,我不能这样!”
她声泪俱下,哀切的模样惹得妇人心疼不已,女儿说的她如何不知道呢?守节守节,多少女子死于这“守节”二字!
她哀嚎一声,一把抱住跪着的女儿,声泪俱下:“我苦命的孩子啊!”
一旁的男人看着痛哭流涕的一双妻女,通红了眼攥着拳头转过身去,切齿恨声:“理学害人!理学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