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女没敢说话,李格非同样心情沉重,既是愁绪难解,又是担忧女儿。
汴京,皇宫,赵匡胤紧抿着唇,心思还在剧烈起伏。南宋、北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宋为何会落到这般地步?他沉着脸,无心去管楚棠的提问。反正,他扫了一眼水镜,这词里俱是女儿愁情,想必是个家国大事无涉的。
【大家很容易锁定到最后一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次第是光景的意思。这句词写得很直白,明言自己的情绪,属于直抒胸臆。
自古以来,文人写愁,总会极言愁之多,比如庾信的“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又比如秦观的“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和“飞红万点愁如海。”
可李清照在这里却是化多为少,只说自己纷纭的心绪不是“愁”之一字能概括得尽的,反倒给人欲说还休、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
宋初。
汴京。独上高楼的李煜低下了头,他也有许多的愁绪说不尽,似滔滔江水,又似错杂难解的纷繁线团,李清照这句词只言愁而不言何种愁绪,倒是让他有一种大而化之的错觉,仿佛那人在为自己而言。
那样巧,那人也姓李。
李煜一声轻叹:“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当然,直抒胸臆的也不止这一处,我们来看词的开头。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词人运用了一连十四个叠字,这样的写法可谓是亘古未有。
寻寻觅觅,是写词人的动作,她苦苦寻觅,仿佛是要寻找些什么,以慰自己的寂寞哀苦,然而寻觅无果,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冷冷清清,这“冷冷清清”既是环境的冷清,又可见心境的冷清凄苦。
残秋沉寂,凄楚难解,自然而然地进入到更深的情绪:凄凄惨惨戚戚。凄,凄凉;惨,惨痛;戚,忧愁悲戚。凄惨不够,还要加一个悲戚,由环境、心境而致的惨痛与忧郁溢于言表。
短短三句词,以七组叠字,由外而内、由浅到深,一层一层渲染自己的愁绪,真可谓匠心独运。】
南宋。
本便极为喜爱李清照这首词的罗大经忍不住赞叹再三:“起头便连叠七字,李易安为一妇人,乃能创意出奇至此,当真是‘花中第一流’也!”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词里的桂花,堪称是李清照的自表。
唐朝。
王维觉得楚棠的解读尚且不够,他才华横溢,又通晓音律,这段时日受到水镜里音乐的启发,倒是无师自通学会了为词度曲,此时一读便发现了词里的诸多妙处,当下便道:
“不仅如此,这三句音韵宛然,自有泠泠之声,直有珠落玉盘之感,此女必是极通音律。”
他想起李清照写的《词论》,论里斥苏轼词为“句读不葺之诗”,如今看来,难怪能说出那样的话,倒是十分有底气了。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裴迪记性极好,吟出白居易的《琵琶行》,一边道,“这几句确有珠落玉盘之声,不过我觉得,有一句话,倒也十分贴切。”
“哦?”王维颇感兴趣地挑眉。
裴迪:“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王维沉吟:“怨慕、泣诉可见心境,余音不绝既言韵之悠长又可见情之绵延,一句而总双妙,果然贴切!”
他神情舒展,含笑看向对面的好友:“裴兄这句词赏得妙!”
裴迪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随即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字字含愁,声声是愁,愁情浓重如此,哪怕是江淹庾信,又如何承受得住呢?李清照,是个苦命的女子啊!”
王维沉默,是啊,这样好的词,俱是血泪罢了。
北宋。
李府。李格非望向女儿,神色心疼又不忍。早已赶来的王夫人抱着爱女低声抹泪:“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娘……”
李清照埋首在母亲怀里,有心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么。水镜虽然在夸她的词,可是一句愁一句痛,哪里是她一个少女所能承受的,又哪里是一向疼爱她的双亲能承受的?
赵府。
赵明诚眉头紧锁,心中有些许刺痛。他想起今日在李府的惊鸿一瞥,少女明媚而灵动,笑容灼灼更胜园中桃李,那样明媚鲜妍的女子,后来竟会结出百种愁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