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拿燕绥要挟,要自己为他保命,应对永裕帝了。
“你若不应,朕今日朝上,便要将那议和国书拿出来和群臣商讨了,到那时候一旦形成决议,便是朕想转圜,也很难了。”
文臻微笑看着他,心想我杀了你不就好了?
永嗣帝却又微笑:“你在想要不要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朕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朕出事,议和国书立即递给西番,青州粮草立即扣下,并且衡州戍卫营会不战而退……不要和我说这样会葬送青州湖州,朕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文臻闭了闭眼,叹息一声,痛快地道:“好。”
永嗣帝微微一笑:“那便辛苦你了,我的皇后。”
文臻翻个白眼儿。
接受朝贺已毕,她本该转回后宫,奈何永嗣帝只想留住她这个大盾牌,竟然握着她的手,留她在御座之旁,文臻看着那手,笑道:“陛下,我和莫晓是闺中密友,我称呼齐姑姑为师父。”
永嗣帝触电一般放开手。
手是放开了,却也没许她走,要留她在这朝中听政。文臻一直在疑惑,永嗣帝是如何对朝臣交代这位皇后身份的,听了几句听出来了,敢情他竟然对朝臣道,这位是蒋中丞远房侄女,刚刚进京,贤良淑德,选为皇后。
蒋鑫年纪大了,这两年告病养老基本不在朝,他家世代清贵,家风清正,他家出来的姑娘,朝臣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顶多嘀咕几句这皇后选得有些突兀,当此朝局纷乱之时,也无心多想。
文臻听了几句,都在商讨如何对敌西番,以及世家起事的消息也传开了,一时群情激涌,文臻冷眼看着底下脸红脖子粗的群臣,心想看似一个个义愤填膺,其实真说不准里头有多少世家派系的人。
典礼已毕,直接就开始朝会,观礼的人也纷纷退去,文臻看见随便儿跟在德妃身后转身时,对她使了个眼色。
哟,这小子竟然认出来了。还好没有扑过来。
文臻老怀弥慰,又略有怨念——这兔崽子早就认出了自己,竟然没有扑过来!
果然,过不多久,便有宫女惶急来报,称太后病危。
宫女是悄声来报的,但文臻隐约听见,便花容失色,霍然站起,惊道:“太后病危,这如何了得!”
这一声顿时将正在讨论国事的群臣惊着,都去看永嗣帝。永嗣帝脸色微微一变,他并不愿去见太后,但当着群臣的面,本朝又以孝治天下,一句“不去”无论如何不能说,只得下令暂时休朝,自己携了皇后去见太后。
而此时,地下某处,默然静坐良久的永裕帝,忽然身子一倾,喷出了一口血。
晴明惊呼着去扶他,永裕帝按住心口,只觉得心绪烦乱,气血逆涌,连指尖都似有火在烧,他低头看看自己发红的指尖,想着当初放毒药的时候明明说过阵子就好,怎么到现在都没消退,还越来越频繁疼痛颤抖,失眠多梦,连带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差了许多。
也不仅仅是精神气,炼完药后,确实有一阵子精神百倍,他以为从此便恢复健康,正可以大干几十年,没想到没几天,各种不适便又来了,这种不适和以前的毒病沉疴感觉又不同,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但就是哪里都不舒服,他询问大师,大师还是说药力化得太急,须得慢慢调养。他虽然半信半疑,但除此之外,自己的武功和真气确实也没受影响,也只得等症状过去。
而此刻他吐血,却是因为刚刚接到的军报。
西番竟然出兵了!
世家也趁此机会起事了!
他竟然真的把局势都料错了,当初原以为西番无力再战,而世家家主可一网打尽,自此心腹大患都去,他可安坐皇位百年,可现在这个局面!
永裕帝捂着心口,生平第一次,心中升起淡淡的悔意。
他是不是出手太早了……
半晌,等那一阵烦恶过去,永裕帝直起身。
过去不可重回,后悔也已无用,局势如此糟糕,那自然更需要他力挽狂澜。
他起身,理一理平天冠,整一整明黄袍,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凑到黄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
镜子里,朦胧映出一张他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
此刻,景仁宫殿内,一道闪电般的银白光影掠入暖阁,没有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