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每每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就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前段时间有个房产中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他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和受害者一块儿补课的学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帮他找到。
陈崇当时听完冷笑了下,说:“你们房产中介还真是为了卖房子无所不用其极。”
陈崇没当回事,谁知道三天前这个房产中介再度给他发了信息,他说他有了线索,用彩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陈健林和补课学生们合拍照片,照片上陈健林和那位受害者女孩儿被用黑色油彩笔圈了起来,在女孩儿旁边,有个矮矮小小的男生,被用红色记号笔标了出来。
[我稍微了解过,当初事情刚发生后,这个男生就转学离开了首都,去了外省,前天的时候我联系上了他,他说他很快会来首都一趟。如果您方便的话,要不来首都看看?]
核实过消息后,陈崇买了最近的一张高铁票去了首都,和房产中介见了一面。
当初杨春静去外省也是寻找这个男生,但男生中间辗转搬过很多次家,也是悄没声儿的,很难寻找到动向。
房产中介说他是在他们总部的客户信息里找到的这人的现居地,几年前竟辗转回了首都彻底落定。
但是几次以上门推销的方式找上门,这人都不上当,陈崇在首都待了两天,第三天房产中介才撬动这人,说服他来见了一面陈崇。
得知陈崇是陈健林儿子时,男人的脸色不算太好看,他今年已经二十好几,在首都落定后事业也算小有所成,要让他回忆当年的懦弱,他心底是不愿意的。
男人起先不愿意说,经过房产中介一张巧舌,游说很久之后才微微松动。
当年他和那个女生一块儿补习,陈健林会留下当天小测不合格的学生改错题,但也不会太晚。那天只有他和那个女生被留下来了,其他补习班的同学都已经走了。
他是重点中学的吊车尾学生,跟上学习很吃力,拿着“上厕所”的理由偷偷溜了出去,又去外面超市买了根冰棍,悠哉悠哉回来时,眼睁睁看着个昏迷的身影被拖进黑漆漆的车库里。
昏迷的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除了那个女生,还能有谁?
男人当时又惊又怕,拿着东西连忙回家了,回去后坐立不安,生怕拖人进去的是个杀人犯。可是回去很久,都没有死人的消息传来,他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可能是他误会了,可能只是一点小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男人见到了女生,她除了精神有些不济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直到陈健林强奸女学生这件事被捅了出来,他才意识到那天自己看见了、却没阻止。
女生精神状态很差,男人配合录了口供,看见女生那张脸时总是会出一身的冷汗。那时候的他又黑又瘦,女生是整个班里最漂亮最温柔的异性,因为这样一场悲剧,变成了纸扎的人偶,空洞又脆弱。
于是他逃跑了,在质询自己“如果我当时喊人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的每个瞬间,男人都害怕、胆寒。他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不然也不会选择离开首都。
陈崇听完,问道:“你看见谁把她拖进去的?”
“没看见,当时整个补习的地方都没有几个人,当初虽然没装什么监控,但是警察排查了,除了陈健林没有别人了。”
“哦——不过啊,后来我冷静下来,有一点我觉得还挺奇怪的,当时用来上课的教室里也没有人,没监控,陈健林为什么要把人拖到车库去?怕我回来?但陈健林是有一间自己独立的休息室的,没必要这样吧。”
“当年的事,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还想翻案吗?翻不了的,趁早过自己的生活吧。”
经历过这十来年的沉淀,男人内心已经越过这道坎儿,只是还留存着个细小的疙瘩在,不然他也不会回到首都来。主犯不是他,他只是碰巧看到了某个瞬间,人总会有懦弱的情绪在。
这个世界得允许他懦弱。
“陈健林都已经死了,和他有关联的、记得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了,没人记得他强奸了一个女学生。哪怕真的不是他,还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
陈崇坐在咖啡馆中望向街道,首都的街道和江市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两样,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有人面带微笑,有人面露苦涩。
陈崇深邃的视线顺着对面高楼往上延伸,转动眼珠落在天空上,他神色淡淡的,表情出奇的冷静:“还有活着的人在,还有恨在。我总得知道,我这么久以来恨的人到底是谁,”
“换个角度想想,真凶如果还活着,那也太便宜他了,他该下地狱的。”
陈崇留下的这句话让男人浑身发寒,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高瘦的男孩,看着他轮廓分明、英俊帅气的脸,隐隐约约从他的轮廓中捕捉到了陈健林的影子。
但他又很难将温文尔雅的陈健林和陈崇挂上钩,他下意识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有种陈崇是冤魂附身索命的错觉。
若是陈崇坚信陈健林是无辜的,那懦弱的他岂不是成了那个间接把陈健林推向死亡的凶手?
难道他也应该下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