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畅沉吟了下,说:“见面聊吧,在我们学校南门对面的咖啡馆,九点,我等你。”
关自西抵达咖啡馆的时候正好九点,庄畅已经坐好,还给他点了饮品,他多瞄了眼,看见庄畅自己点的是奶茶,给他点的是杯美式。
庄畅见关自西眼下泛着青,龇牙咧嘴了下,良心发现的把那杯推开了,说:“你还是别喝了。”
“陈崇为什么去首都?还去那么久。”关自西拉开凳子坐下,没理会庄畅的动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微微蹙蹙眉,没对这杯难喝到爆的东西做过多评价。
庄畅深深瞧了他一眼,然后说:“我问你个事,你……你会不会对崇哥负责啊,就是、就是会不会把他当家人一样对待?”
庄畅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两个字,他觉得太怪了,尤其是放在俩男的身上。
关自西端着那杯难喝的咖啡又喝了一口,沉默着盯杯中鼓起的泡,不知道在想什么,等那个泡静悄悄地破了。
这个问题格外耐人寻味。
关自西想立刻回答会,答案却又卡着不上不下,想到陈崇为了他连命都可以搭上,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个更加服帖的理由。
“……会的。”
庄畅没由得别扭了下,清清嗓道:“你也别怪我这样,就是这种事是崇哥的隐私,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僵硬的,不敢直接说。我也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想着要不告诉你。”
“他去首都是见一个人去了。陈崇他爸爸十一年前被控告开补习班的时候强奸,他去见那个当事人了,原本这个当事人也一直联系不上,但是他前段时间去过一次首都,和当时的另外一个补习的学生见了一面,这个学生找到的当事人。”
“因为陈崇一直觉得他爸爸是冤枉的,他爸当年取保候审期间跳楼去世了,那时候他妈妈在外省找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出了车祸,人也没了。”
庄畅莫名其妙哽了一下,舒缓心情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然后那边就联系了陈崇他小姨,陈崇就来江市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就是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他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就是,他、他会自残。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他身上伤口挺多的,基本都是自己划的。我头一次发现这事的时候时间有点早了,去他小姨家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地上流的都是血。我吓得差点晕了。”
“那时候我们十五岁吧?我哭着要给我妈打电话,他不让我打,我就蹲在他房间里哭了一下午。”庄畅顿顿。“后来我长大了,也懂事儿了,就高中的时候,他的事也明白点、知道点,他也跟我直说了。”
“他是打算去死的,等他想干的事干的差不多了,他就去死。”
关自西手心出汗,攥紧自己的裤子,不知不觉掐着裤子,那片被濡湿了。
恍惚间窒息感又再度覆盖上来,他面色不算好看,撑住自己的身体追问:“然后呢?”
“崇哥没有痛觉,我觉得可能有点这个原因吧,我觉得他也有点心理病,我不太懂。我之所以跟你说,是因为我真没招了,以前看他和你相处的时候感觉还挺好的,最近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有点儿回去了。”
“我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有病治病,问你是不是把他当家人,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管他的事。如果你会管,我就跟你讲,你要是不管,我就不说了。”
“总之这么多年我也想管,但是我管不着,管了没用,这事儿就让你也试试吧,应该会有用。”
关自西头痛欲裂,强压着才没表现出情绪的异样,哑着声音说:“你知道他去首都哪里了吗,我去找他。”
“不知道,等他回来吧,他会回来的。”庄畅摇摇头。“他真的会回来的,你放心,我了解他。等他回来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关自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咖啡馆,又是怎么到的家,疲惫、到达强弩之末的身体,在沾上柔软的床面后,止不住地翻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酸胀,他扒着床面对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强而有力的声音几乎挤占他大脑的全部,混杂着庄畅说的那些话,夹在他的左右耳,神经隐隐作痛,耳边逐渐轰鸣。
浑浑噩噩地想着。
你怎么那么自私?那么坏?
你抱着目的、谎言和欺骗强行挤进了一个人的人生,让这个人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情感挖空了眼巴巴地捧上来,你又嫌弃他给的不够多、不够好。
你反反复复伤害他,你反反复复的导致他受伤,你口口声声说要和他断个干净,是非对错都和他没关系,他却为了救你愿意闯一趟鬼门关。
你口口声声说他给不了你什么东西,可他偏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
而你懦弱到站不起来,懦弱到不敢选择有他的人生。
你一直这么懦弱无能,你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你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护住过,你想反抗的人从来没有反抗过。那些鄙夷、厌恶和嘲讽的眼神你一个不落。
你千方百计地想要让他们看得起你,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挤,弄到最后自己伤痕累累像小丑一样露出完好的微笑,却还是被一声“原来就是他啊”打回原形。
你扭曲、痛恨,想要撕烂他们的这幅嘴脸,却又依旧卑躬屈膝地想要去追寻,寻找他们的一份认同,你说全世界都看不起你……
偏偏关自西自己最看不起自己。
关自西苍白着脸,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