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陛下,南方南阳州府传来紧急文书,水灾再泛,请求京都支援!”
“报——北地大火难遏,已然烧至州府,死伤无数,请求京都支援!”
“报——太华极西之地现双日异象,多日无雨、庄稼粮食旱死无数,恳请陛下开恩,开放国仓!!”
……
太和大殿上嘈音纷纷,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四下窃语,众人面目皆是一副愁绪万千的模样。
许久,金殿前随侍的太监手持拂尘上前半步,眼眸四下扫过,尖锐的嗓音如是道:“肃静!”
不过多时,殿内杂音渐消。
金銮宝座上的皇帝捏攥着手中的奏折,冕旒间垂下的宝珠微微碰撞,瑞兽炉间的云雾飘摇至明黄的龙袍间,晃悠之间,那威严的五爪金龙竟似是将要活了过来,腾空入世一般。
“众卿家以为如何?”
商皇低沉的声线浅淡而平静,但众人深明这位帝王狠戾的心性,一个个垂下头,竟是都不敢多言半句。
连站于百官之首的江让也只是微敛着双眸,不发一言。
眼见众人不发一言,上首的皇帝显然动了几分怒意,森青的指节死死握住龙椅侧翘起的龙头,冷嘲道:“一出事便缩起头来,朕竟不知养尔等废物有何用处!不若一个个辞了官职,回老家种地去罢!”
群臣拿着玉牌的手略略出汗、身躯微颤,头颅却是越垂越低。
实在不是他们不愿想主意,近些年太华国粮仓收成情况不容乐观,国库空虚,山匪横出,甚至有的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每年收上来的税一低再低,民间怨声载道。
如今这天灾频出,既无钱财、又无后方粮饷保证……谁敢出来接这个烂摊子?
眼见座上帝王的脸色愈发阴沉,一片沉寂之中,一位身着红袍、素日里不甚出言的官员颤颤巍巍地出列,伏跪于地、一副不敢面圣之态,谦卑道:“陛下,臣、臣有一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商皇面色稍稍放缓,挥挥衣袖道:“尔且说来听听。”
那官员仍不敢抬头,只颤声道:“陛下,据史料记载,太华国师常居于蓬莱占星台,非动乱而不出。七年前,纳兰国师曾于占星台预言:七年后,太华龙脉衰微,恐有神罚之患。如今这般非人力所及的天灾,可不正是应了当年的谶纬?”
“依臣所见,不若去信占星台,请国师出山!”
此言一出,一时间得了不少官员的附和。
江让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几分深思。
他月前便去信蓬莱,却迟迟不曾得到国师的回信。
如今正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民情激愤,占出的谶纬必定极其受人关注信任。
且如今朝堂之上,除却归属于他一派的丞相党,便只余下保皇党。
此人素日默然无语,双派不沾,如今突然冒头……
江让沉眸,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只是,还未待他得出结论,一畔的站立于群臣左端、一身清正之气的紫袍官员便踏出一步,微微躬身,蹙眉给出建议:“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举并不妥当,眼下十万火急之事乃是各方受苦的百姓,臣以为朝廷应当率先安抚救助百姓,待平定流民之祸,再行占卜谶纬之举亦是不迟。”
此话一出,朝臣左右互看了两眼,又是垂头不语了。
江让有一瞬间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这崔仲景平素看似站在保皇党一派,实际却是个难得的直臣。
此人心中毫无权势、无意金银,虽是与他这个丞相名号齐平的御史大夫,平素生活却艰苦朴素无比,从不肯收受贿赂,如今三十有余,连个娘子都未曾讨得……
眼下此局显然有商皇的手笔,这人倒像是分毫不知一般,也不关注自己是否会得罪人,只一心为黎民百姓着想。
只是,崔仲景的提议显然不得商皇的心意。
高座庙堂的皇帝沉思了片刻,半晌才缓缓摩挲指腹,思量道:“崔大人此话有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蛀虫四起,只怕实施起来颇有难度。朕以为陈大人之论并无差错,我太华国师世代相传,乃是巫神行走人间的使者,曾数次拯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朕于日前便派遣使者去往蓬莱,如今算来,今日国师约莫便该抵达太华了。”
此言一出,众人左右张望,心思各异,却也都清楚,此事只怕并无转圜余地。
今日这官员,只怕正是商皇手下之人,如今这般正是为了引出国师出山之事。
崔仲景腰脊僵硬,好半晌,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敛眸不再多语。
眼神漂浮之间,他瞥见了立于自己右侧、长身玉立的男人。
江让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天生上翘的嘴唇弯起几分弧度,仿佛在说,御史大人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