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放站起身一口气说完,用两只手指做了个溜的姿势,语气不情不愿,但脸上写满了嘚瑟。
“……您走好。”小玲无语地欠身。
雁放勾着车钥匙晃了晃,把她从窗户边支开,“别看了,我下去会会她,兴许走错地儿了吧。”
几分钟后,奥迪从地下车库驶出,经过门岗亭时放慢了速度,拦车杆正常放行,雁放边转方向盘边降下一半车窗。
霰飘的纷纷扬扬,为了迎接一场迟来的雪,车体气流带起一阵风,女人撑起黑伞挡了一下,同时探出头来跟他照面。
“哈喽女士等车吗……韩小姐?!”雁放愣了,“我去,怎么是你啊?”
韩雅睿也愣了一下,那张骄矜的脸从黑伞后探出来,脸颊冻得发红,更显得楚楚动人。
两人僵持了几秒,韩雅睿收了伞一瞬不瞬盯着他,头顶很快飘了一层霰,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眼神里充斥着一股子倔劲。
雁放很快反应过来,按了开锁键,“先上车。”
副驾驶的门关上,携进一丝寒流的苦味,够冷的。
等奥迪摆进街边停车位里,韩雅睿披散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绺绺,通红的指尖捏紧了手包,无名指指根嵌着那颗离十万八千里都晃眼的钻石戒指。
气氛冷静下来,雁放才反应到自己冲动了,韩雅睿在这儿可能是凑巧,他自作主张把人请上来,况且这还是叶阮的车,但都叫上来了也没有再把人赶下去的道理。
雁放这人平生最大的缺点就是脑子不爱动,最大的优点也是不爱动脑子。短时间内就能完成自洽,“那啥我还有事儿呢,既然遇到了,你要去哪儿我先送你?”
离近了看韩雅睿有些憔悴,不像是单被风雨欺扰的,那双有神的媚眼失去了风采,淡妆下的嘴唇抿在一起,吐出的声音都蒙了层霜:“我……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雁放的动作停了下来,又惊又奇。
“我是背着我哥来的。”她有些难堪地把发丝夹到耳后,扭过头看雁放,眼神犹疑,拿不准该用什么身份跟他对话,“雁玺出事后,我哥不让我再跟你们家有联系,但我曾经答应了孟阿姨一件事……”——孟阿姨。
雁玺的生母孟娴宁。
宴会上一面之缘的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从容流连于宾客间,大度到连雁放和繁莹也能视同一律。对于7岁的雁放来说,那只是个和颜悦色的阿姨,但这样的人才可怕,太过圆滑,身上充斥着假象,一颦一笑既像蜜糖也能视作毒药。
但听闻那不久后雁家老爷子离逝,雁商便与孟娴宁签了离婚协议。雁玺出事的前一年,孟家突然举家移居国外,连后来雁玺出事都不曾再回国。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韩雅睿移开脸,盯着渐渐被霰覆盖的车玻璃,“我跟雁玺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外边传的有多脏我也都清楚。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左拥右抱,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我哥刻意让我避着他,但我还是不听劝,非要跟他在一起。”
“你相信爱情吗?也许真有浪子回头这一说呢。”韩雅睿笑了笑,笑容里有一分的牵强,她举起左手给雁放看,“这是他跟我求婚的戒指,求婚那天他还带我去见了他妈妈,孟阿姨也说他是想定性了,我是他第一个领回去的女人。”
女人陶醉在逝去爱情里的模样或许多少有些可悲。她很快把手收回去,调整好情绪,“我来找你不是讲故事的,我也早就释怀了,这不过是我一段悲情的过往而已。他出事的时候我还做着婚礼梦,那段时间我很消沉,所以耽误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一切也许早就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雁放不自觉顺着她的话问。
韩雅睿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燃起的希望像一团火把似的,照的雁放心虚地咳了一声。
“孟阿姨出国前单独见过我一面,她那天的行为举止很反常,就好像……”
韩雅睿蹙了蹙眉,记忆浮现出五年前的那天午后,孟娴宁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穿着打扮得体,却好像手脚都被人绊住。她脸上的粉涂了好多层,白得厚重,口红也抹得极为浓艳,像油漆一般糊住嘴巴。
她那样充满平静地望着韩雅睿,眼珠却受惊似的惶惶抖个不停,两弧笑冷在脸上,凉透了,对她说。
“如果你们分别了,也请记挂他。”
韩雅睿复述道。
她怔怔地接着说:“我当时只以为这是一句体贴的交代,雁玺生性风流,也许孟阿姨希望我们分手了我也不要怨恨他。但我这些年不断地回想那天,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就好像她提前预知了一切,知道雁玺会死一样。更加可怕的是,雁玺出事后,我去过国外一年,都没有查到孟阿姨的下落,我怀疑她也已经……”
“你怀疑这一切都是……”雁放感到一阵寒意,而韩雅睿斩钉截铁的话加证了他的臆想。
“谋杀。”韩雅睿咬着牙小声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谋杀。”
像是为了佐证她可怕的观点似的,她从包里翻出一板吃了一半且已经过了保质期的橙黄色药片递给雁放。
“硝苯地平?”雁放不懂药,下意识把包装上的名字念出来。
“这是你哥放在我那里的药,你一定知道他有神经后遗症,这个药他平时都不会离身。”
韩雅睿回忆道:“我说过他好多次,硝苯地平和酒同时服用会引起低血压休克,但他总是不太注意这些,嫌碍事就用酒把药冲下去。事发当晚的录像你应该看过吧,那时船上没有风浪,但他走的那几步跌跌撞撞的,他一定是又用酒代替水吃药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