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叶阮的性格,提醒的那一句话已经是他能说出的全部忠告。
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对等、且不公平的买卖。他们这样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的求爱者,在向他人索求爱的时候,被索求者就已经得到了他们的爱。
到头来把爱当消遣的人才是赢家,他们却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雁放掐掉烟头,按进了烟灰缸里,层层烟灰堆起一座废墟。
“他是不想让你记着这件事过下去。”他撒了个善意的谎:“再多的我真不能说了。姐,翻篇吧。”
又过了一会,电话那头冗长的电流声被类似啜泣的颤音截断,“嘶啦”传来韩雅睿勉强的声音:“好,我信你。”
她又很快地吸了下鼻子,掩盖住失态:“不说了,我现在我哥酒吧,三个男模等着我呢,你有空也来玩啊。”
雁放回答:“行。”
首都市中心,韩雅睿在漫长的沉默后挂断了电话。
她大脑一片空白,连想出一个标点符号都极为吃力。鼻腔发酸,不计其数的情绪涌上心头,失落、孤独、迷惘,也许还有一点释然。就像被绊住脚步许久的人突然抬起头,发觉前方还有路要走下去,那一刻的心情说不出是惊喜,或是惆怅。
她抹去眼角不可名状的泪水,在收回手时,把套在无名指上那颗大克拉钻戒摘了下来,用了狰狞的力度握进掌心里,钻石硌出的印痕几乎刻进她心里,刻在那座碑上。
片刻后,韩雅睿扭身往酒吧里走去,脚步踉跄,她在这里站了太久,等一个迟来的答案。突然……侧肩倒进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韩晟睿扶住她,什么也没说,表情不悲不喜,让她想到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心事永远藏起来独自消化。她突然觉得对不起哥哥。
韩晟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支撑着她回到店里,才像看一个小孩那样看着她,温柔地说:“其实你早就已经向前看了,不是吗?”
韩雅睿的媚眼被酒吧灿动的光映照着,一寸一寸亮起来。她推开哥哥,从吧台拿了瓶酒,旋身时经过一桌陌生酒客,看也没看一眼,在欢闹声中随手把钻戒扔给了其中一个人,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走啦,哥。”
她回过头,重新骄傲地笑了。
一夜之间,雪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沧桑了。绿跟红一起消瘦起来,变成连片的白。
上午八点半,酒店送了豪华中西混合早餐过来,铺张浪费地摆了一桌子。雁放开门迎客又送客,黑眼圈乌青,穿着乱糟糟的浴袍,一副纵情声色的萎靡劲儿。
送餐的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雁放这一夜基本没合眼,时而踱步、时而赏雪、凌晨三点掏出手机骚扰林圃,从林圃电话里听到康小宇压抑的叫声,真他娘气人。
人家大年初一合家欢,他这年还没过完,家快和精神世界一样散了。
带着一身怨气走到卧室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叫叶阮出来吃饭。雁放想来想去,干脆一屁股蹲地上了。
跟韩雅睿短暂伤感之后,他用不灵光的脑子认认真真将整件事都捋了一遍。瞧不出别的,但能瞧出叶阮是真心为他好,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条命可能都是叶阮捡回来的。回到雁家这短短半年里,雁放没有接触到半点上层社会的阴暗面,可见叶阮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做了很多不可言说的“善良”事。
想完“恩情”,又去想他半死不活的“爱情”。
叶阮一番话,连幻想的余地都给他剥夺了,但……雁放cpu急速燃烧,往另一条岔路上一去不回。
仔细一想叶阮虽然不爱他,但也没有拒绝他的爱啊?他对外人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因为要捧自己上位上赶着跟他缠在一起,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吗?!
雁放先前尝到“失去”的滋味,是因为他那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整件事中坚不可摧的地位。
既然叶阮有求于他,既然他是要留到最后的关键,那他就帮叶阮达到那所谓的目的,到那时,他自然也有相对应的资本,把叶阮留下来。
所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必须绑在他身边;爱情不生根发芽,那他就守着苗过一辈子!
雁放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口号,扬起一番扑不灭杀不死的雄雄斗志,欲站起身……
好巧不巧,门主动开了。
“一秒钟”这个词也是很微妙的。如果他早那么一秒站起来,就能表示他已经忘了昨晚那些事,心平气和地请叶阮出来共度早餐。但晚了一秒,在叶阮看来大概就像他还没消气,并且幼稚地堵着门,打算让叶阮尝尝“为爱判处终身孤寂”的滋味。
雁放仰着脸,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系列吃惊、困惑、疑虑的情绪。
再定睛一看,叶阮已经换好了衣服,穿着一件略厚的粗针毛衣,再往上,那支颤抖花的银簪晃晃悠悠。
有一缕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反衬得落在阴影里的五官精致立体,有一种冷冽的俊美。叶阮的下巴上还有两条乌青的手指印子,是昨晚被他捏出来的……
雁放相当明显地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肚子突然饿了,那摆在餐桌上的食物仿佛此刻才活过来,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我想叫你吃饭来着。”雁放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精神不济,眼前一白,顺便装了个柔弱。
哪知玄关门又被敲响了。叶阮无视了他的表演,径直走过去开了门,三位奢侈品牌的sa端着礼貌的笑容,大包小包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