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王太妃在一边低声叹道:“我记得我小时候,京中最流行的还是德音班呢,那德音班原本是汪家的家班,后来汪家败了之后,汪家那位当年出了名的纨绔德音公子才带着家里的戏班子到处出演。那德音公子虽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竟是很会排戏。可惜的是,后来德音公子大彻大悟出家修道去了,德音班也就散了!”
安王太妃忙问道:“我也听说过德音班的名号,倒是没听过,嫂子听过的话,不如也叫我们长长见识!”
颖王太妃便说道:“我也就听过两次,如今还记得一出《纸鸢误》和一出《玉玲珑》,无论曲目还是剧情,都颇有可观之处!”说着,她还轻声唱了几句,听得安王太妃颇有些神往:“这两出我竟是没听过,如今可还有戏班子会唱?”
颖王太妃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却是不太清楚,自德音公子之后,市面上好的新戏也少了许多,便是升平署,每年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花样,实在无甚意思!”
顾晓在一边听着,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她对于听戏这种事情,其实就是可有可无,她如今最大的娱乐活动其实是看话本子,主要是她提个梗概,叫人去外头找了那些专门写话本子的书生来写,为了这事,她还专门盘了一家印坊和书坊,将自己觉得好看的话本子印出来卖。
古人脑洞虽说已经足够大,但是比起后来被各种网络小说熏陶了许多年的顾晓来说,还是略差了一些。如今那家书坊已经渐渐有了名气,这直接表现在已经有人在他们家出了新书之后开始盗印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这年头又没个知识版权保护法,大多数以写话本子为业的书生也赚不到什么大钱,一本书写下来,能挣个几十两就已经是了不得了,一方面现在识字的人就这么多,潜在的买家自然不算多,另一方面就是各家书坊都得冒自家还没卖几天,就被人盗印的风险。尤其是许多印坊,他们很能压缩成本,用最差的竹纸,雕版也做得粗糙,里头错字一大堆,但是汉字嘛,大家都知道的,很多时候错别字根本不影响阅读,上下文一对照,大家也就明白是啥意思了。
至于说什么活字印刷,同样,在识字率不足的情况下,活字印刷根本就是个悖论,雕版随便找个雕匠,不认识字,也能对着刻下来,但是活字印刷不说泥活字木活字本身就容易变形,也需要印刷工人认识不少字,加上许多语气助词还有常用字一板里头就得用许多,你得用多大的转盘,才能放下这许多活字。所以,其实这年头,还是雕版印刷更便宜一些。
顾晓上辈子又不是学工科的,不会什么蜡印油印,还不如叫作坊照旧。当然,压缩成本那也是应该的,顾晓倒是发现,如今印刷有个毛病,就是中原这边用的墨不比西方的油墨,很容易渗漏,这也是活字印刷不好搞的原因之一,因此,她便叫人想办法调和油墨,倒是调出几个配方来,如今印刷质量倒是比别家强了许多,即便用的纸差一点,也不影响阅读,因此,便叫印坊那边私底下自个用劣纸印刷一批来,用批发价批发给别的书坊,可以说是自个用盗版打败盗版了。
外头人也并不知道那家书坊是平王府的生意,就算是知道,也只会当是托庇在王府名下。这也是京中许多铺子的正常操作,找个权贵挂靠一下,给对方一点干股,如此可以省掉不少麻烦,起码许多地痞无赖乃至那些衙役胥吏,不会上门敲诈勒索,不至于辛辛苦苦一年,被一帮流氓混混把生意给搅黄了。
顾晓这会儿便给书坊打了个广告,小声说道:“我这几年也不怎么听戏,闲着无聊,倒是会看几本话本子,前些日子,下头人买回来一些,倒是比之前看的那些有意思!”
颖王太妃也便罢了,安王太妃却来了兴趣,她们府里连个孩子都没有,一家子女眷,就算是请坤班回来唱戏,都难免要被外头人说嘴,说成是不甘寂寞,自然需要一点别的娱乐活动,当下便问道:“嫂子快说说,有哪些话本子?”
顾晓便低声说了几个书名,又略说了里头的一些情节,怕她们接受不了新题材,便只说了类似于市面上才子佳人的那种,但是却是后世女频那一款,总归与现在那种不同,只听得安王太妃跃跃欲试,忙问道:“嫂子说的是哪家书坊,回头我也叫人买去!”
颖王太妃听得也很感兴趣,觉得这些若是可以,排成戏也会比较有意思,当下也跟着点头,琢磨着叫人去书坊里头采买一批回去。
顾晓便说了书坊的名号,两人都默默记在心里。
她们这边说话,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会儿,其他人也在交头接耳,说些别的话题,不差她们几个。
徒嘉钰这会儿却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又不是那等情窦已开的小少年,他这个年纪,对于情情爱爱的戏剧是没什么想法的,要是唱什么《大闹天宫》、《武松打虎》之类的,他还乐意多看一会儿,如今这些,听着只觉得无聊。
末儿更是觉得无聊,徒嘉钰干脆领着末儿,拿着筷子从盘子里夹出干果,在桌子上摆出各种形状来,然后又让末儿用筷子夹回去。
兄弟两个凑在一起,倒是颇为投契,席上其他人瞧了,不免暗自点头,别的不说,这等场合,他们小哥俩能坐得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颖王太妃不由笑道:“弟妹家两个侄儿倒是亲热!”
顾晓也是笑道:“钰儿懂事,那也是我跟末儿的福气!”
安王太妃脸上露出羡慕神色,叹道:“嫂子是个有福的,不像是我……”说着,神情也是黯然起来,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了一杯。
顾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她的福气在后头吧,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尤其,自己跟她们比起来,明显是人生赢家。
颖王太妃毕竟年长一些,这会儿便打了个圆场:“咱们这样的身份,有没有孩子都差不多,还省得以后儿孙不孝,平白心烦!”
安王太妃勉强笑道:“嫂子心宽,我不及也!”
颖王太妃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沉默下来。
顾晓也是尴尬,早知如此,就不将孩子带过来了,只是这会儿后悔也有些来不及。
好在安王太妃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笑道:“是我扫兴了,我先给两个嫂子赔个不是!”说着,又举起了酒杯,颖王太妃跟顾晓连忙也举起酒杯,跟着陪了一杯。
安王太妃这才说道:“其实咱们也算是运气不错的了,要是放在外头……”
话说到这里,几个人不免又喝了一杯,好在席上喝的不是烧酒,而是黄酒,用姜丝煮过,并无太多酒性,要不然,这几杯下来,都要有些上脸了。
安王太妃看似已经放下,但是看着末儿的眼神却是有些异样,只是她掩饰得很好,顾晓和颖王太妃都没有发现。
酒过三巡,戏台上又唱了一折子《钗圆》,众人也算是尽了兴,不光是陈国长公主叫人给了赏,席上众人也各自拿了荷包里的金银锞子放到盘子里作为赏钱送了过去,这次的宴席也算是圆满结束。
各人纷纷起身,与主家道了别,这才各自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