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无需休耕便被沉甸甸的谷穗染成白色,河中流淌着奶与众神饮用的琼浆,金黄色的蜜从圣栎树上流淌出来。”赫伯特夫人念完了奥维德《变形记》的一整段,她喘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发现她正神思不属,连朗读声的消失都没有注意到。“陛下?”赫伯特夫人轻轻呼唤了一声。王后转过头来看着她,眼里略有些茫然,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何方,过了片刻她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啊,很美的诗,谢谢您的朗读,我亲爱的妹妹。”赫伯特夫人担忧地看向王后,她向其他的侍女们摆了摆手,她们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向王后行礼,然后向门外跑去。房间里只剩下王后和她的妹妹,王后自嘲地叹了口气,“我如今感觉就像是个麻风病人一样,所有人都躲着我。”赫伯特夫人站起身来,坐到了王后的身边,握住了自己姐姐的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她安慰着王后,“陛下看起来不过是想给您一个警告罢了。”“我想凯瑟琳·霍华德当年也是这样想的。”王后冷笑了一声。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妹妹,赫伯特夫人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王后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已经失去了生气。“您与凯瑟琳·霍华德不同。”赫伯特夫人的声音有些犹疑,“苏格兰的事情您没做错什么,在混乱情况下国王无法理政,王后摄政在法律上讲毫无问题。再说您当时也没做什么……一切都是王储的安排。”“法律?”王后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我和凯瑟琳·霍华德犯了一样的法律——我们都引的国王不高兴了。在这个国家,陛下的好恶就是最高的法律。”她看向书架上摞的满满的藏书,“这些书还是他送给我的,当国王高兴时他愿意和我讨论宗教问题,当他不高兴的时候这就成了我的罪过!”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赫伯特夫人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王后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赫特福德说的对,他只不过要给自己找个保姆,和我讨论问题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解闷而已,我的观点和看法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我真是个傻子,还以为我真的能拿这种影响力做些什么。”“这一切都是加德纳在搞鬼,”王后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狠狠地抓着手里的手绢,几乎要把那片可怜的绸子撕碎,“他为了做摄政,勾结了玛丽公主,想要复辟天主教,于是就要拿我做突破口,接下来就轮到赫特福德伯爵了,也许他还想扶持玛丽公主做女王呢!”赫伯特夫人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凑到王后耳边轻声说道,“赫特福德伯爵让我告诉您,他愿意尽力帮助您脱离困境。”“帮助我?他是帮助他自己。”王后冷笑,“她夫人与那个安妮·阿斯科见面的次数比我要多得多,要是我倒台了你觉得他能把自己从泥潭里挖出来吗?”“赫特福德伯爵似乎暗示我他手里有什么加德纳主教的把柄。”“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把那东西用在我身上,他只会等待最好的时机,把加德纳一举打垮,他才不在乎我的死活。为了拿到摄政的位置,他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王后恨恨地盯着对面墙上国王的画像,“这群人都是魔鬼!”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赫伯特夫人连忙给王后使了个颜色。王后擦了擦有些通红的眼眶,又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坐直身体。“请进来。”她抬起头看向房门。门开了,另一位侍女走进房间,“陛下,我很抱歉,但是外面有人找赫伯特夫人。”她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找我?”赫伯特夫人有些惊讶,“我今天没有约什么人呀?”“这是什么意思?”王后也感到十分惊讶,“赫伯特夫人正在和我谈话,有什么事情比我作为王后的事情更重要呢?”“是里奇爵士,他是……”“我知道他是谁,加德纳主教的恶狗。”王后冷冷地说道,仿佛是在谈论什么令人恶心的爬行动物。侍女不敢看王后,她两只手紧张地抓在了一起,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看着赫伯特夫人,“夫人,他说……他是来逮捕您的。”“逮捕我?”赫伯特夫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她的嘴巴张得老大,甚至显得有些滑稽,“我做了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王后,似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王后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她猛地站起身来,“这真是太过分了!”王后一贯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绝不允许。”她抬起自己的裙摆,如同一艘扬帆起航的战舰一样冲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