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迟立在风中,凛凛寒风吹乱她的鬓发。她攥紧手中的缰绳,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想起分别时少年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心口更是疼的厉害。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放在怀中的那只锦囊,少年含着无奈与不舍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畔响起——“等殿下什么时候想起阿朝了,便可打开这只锦囊看看。”宋栖迟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轻轻打开了那只锦囊。红色的细丝绳落在她掌心,她垂眸朝锦囊深处望去,看见里头放着的,竟是两枚小巧精致的蝴蝶银坠。宋栖迟陡然睁大了眼睛。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事如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地涌入她的脑海。她攥着那只锦囊,慢慢蹲了下来,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哭的泣不成声。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一身白衣的少年乖巧地跪坐在地上,而她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手钏上的蝴蝶坠子尽数落下,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进他的衣裳里。那时她因太过害羞,不敢去看裴溪故的身体,便让他自己把那些坠子取出来,谁知……他竟偷偷藏下了两枚。时隔数月,她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连那些坠子贴着他肌肤滑落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少年夜夜携蝴蝶入梦,教她如何能忘怀。那些蒙了尘的琐碎过往,被这两枚蝴蝶坠一点点牵引出来。她想起凤露台上下过的暴雨,少年撑着伞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后颈。她想起清宁殿外闪过的惊雷,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殿下别怕。”她恍然发觉,原来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对她这样好的,只有裴溪故一人。宋栖迟蓦然起身,将锦囊收进怀中,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她立在河边一望无际的冰雪之中,凝望着远方那片春意初绽的故土。她的前方,是千千万万的大夏百姓;而身后,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着的少年,在等着她回到他的身旁。宋栖迟静静地看了半晌,然后再无留恋,毫不犹豫地调转了马头。她为大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活了十八年。但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活一回。真相“怎么舍得丢下阿朝。”……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峦山殿门口早早便悬起了明亮的宫灯。蕙女官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一眼便看见裴溪故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她连忙走过去,把他手边的酒壶拿远了些,小声劝道:“陛下,您方才在宴席上已经喝了不少了,可不能再喝了。”陛下在宫宴上一向是滴酒不沾的,可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生辰宴一开始,还不等那些大臣说些恭贺的漂亮话,他便一言不发地端起面前的酒樽,一杯接一杯地喝上了。现下回了寝宫,仍是抱着酒壶不撒手,若再喝下去,可真要伤了身子了。裴溪故抿了下唇上沾着的酒液,伸手又将酒壶拿到跟前,抬手便往嘴里送:“朕喜欢喝,姑姑别拦着朕。”蕙女官无奈,只得退到一旁,轻声道:“那奴婢去给陛下煮碗醒酒汤来。”她行了一礼,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一只脚才迈过门槛,裴溪故又喊住了她:“外头的那些侍卫晃来晃去的,朕看着心烦,姑姑让他们退远些吧。”蕙女官迟疑了下,“那些侍卫是专门负责保护陛下的,若是他们离的远了……”“姑姑听朕的吩咐就是。”裴溪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瞧着窗子底下王年露出的半个脑袋,眉头越皱越深,“让王年也滚远点,朕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是。”蕙女官转身出了殿门,还没来得及和王年说上话,就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冲进了院内。王年赶紧上前拦住他,低声骂道:“越发没规矩了,陛下的寝宫也敢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王公公,奴才是有要事要告知陛下。”他喘了口气,伸手叩了下门,朝里头大声喊道:“陛下,宫门口处的侍卫来报,说宋贵妃回来了。”“你说什么?”裴溪故猛地起身,快步上前将殿门推开,一双含着醉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传话的小太监,“这消息可是真的?”小太监慌忙叩头道:“奴才不敢撒谎。现下贵妃娘娘已经骑马入了宫门,朝峦山殿的方向来了。”他话音将落,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宋栖迟骑着一匹红马,疾驰过长长的宫道,如一朵娇艳的芍药花,穿过宫门,落向他的怀抱。她勒住缰绳,匆忙下马,红着眼睛跑到裴溪故面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