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后是什么秦淮没有听清,因为秦石明难得地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儿子在呢!”艾萍把没有焦点的目光转到了秦淮的脸上,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猩红的嘴唇里吐出来三个字“死崽种”。那三个字很轻,却像是一个巴掌,直直地落到了秦淮的脸上。可惜后来艾萍的黄粱美梦还是没有成真,她幻想中的离异再嫁给秦石汉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也没有实现。秦石汉太聪明了,他比谁都清楚要想在重庆这座码头城市立稳脚跟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于是在他认识了常琴,这个土地规划局局长的女儿,三个月之后,他便和常琴求婚了。秦石汉与常琴的婚礼,秦石明作为哥哥自然会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去参加。在一片嘈杂纷乱后,当时只有六岁的秦淮在酒店的后台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叔叔。面对着艾萍的哭诉和纠缠,穿着新郎礼服的秦石汉看上去有一种温和的不耐烦。他推开面前漂亮的嫂子:“嫂子,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艾萍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秦石汉的胸口:“那你之前答应我的呢?都不作数了?那我之前陪你那么多次…”秦石汉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厌倦与烦躁:“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你看我也要结婚了…嫂子也要收心回归家庭了是不是…”艾萍的双眼睁得很大,漂亮的脸扭曲成一个可怖的表情:“你是不是玩腻了?是不是觉得我烦了?”秦石汉没说话,但这个时候,沉默就意味着一切答案。秦淮站在酒店深紫色的帘幔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妈。”两个大人都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艾萍一看见是他就骂了出来:“死崽种!不跟着你老子到处乱跑什么?!”她还要再骂,秦石汉却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秦淮的脸上梭巡了好几圈后,突然笑了:“小淮长得很漂亮嘛。”六岁的秦淮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本能地觉得不舒服:漂亮是用来形容小女孩的,形容美丽却脆弱的洋娃娃的。总之,不应该用来形容他。艾萍瞟了秦石汉一眼:“你什么意思?”秦石汉的笑容变得十分暧昧,他低下头在艾萍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秦淮看着艾萍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柳眉倒竖,似嗔非嗔地道:“畜生!”秦石汉丝毫不以为忤,还是笑嘻嘻的,手从艾萍的衣襟下面伸了进去,揉捏着她腰间的什么部位,让她发出水潺潺的娇笑。秦石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艾萍最后看了一眼秦淮,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是在秦淮的面前发生的,他们甚至没有避讳他哪怕一分一毫。彼时的秦淮虽然什么也不懂,但是他却本能地知道,这一切都不能告诉自己的爸爸。他转身走了出去,在大堂里撞到了正在四处寻找他的秦石明。看见秦淮从后台走了出来,秦石明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去哪儿了?爸爸找了你半天…”秦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拉着秦石明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婚宴大厅。那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围着新娘子夸她看起来是多么的漂亮。可是秦淮看了穿着婚纱的常琴一眼,她足足有两个秦石汉宽,脸上的痘痘用了再多的粉底也没有遮住,冒出来是一颗一颗丑陋的,暗红的囊肿。她一点儿也不漂亮,秦淮心里想。“淮淮?”面前有人唤他。二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他一下子从十几年前嘈杂俗艳的婚礼现场回到了这个安静而昏暗的会客室里。面前的秦石明担心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秦淮笑了笑:“没有想什么,爸,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秦石明脸上的笑是真实的平静与喜悦,他像是从小教秦淮识字看花一样,慢慢地有耐心地道:“这里很好的。吃的也很好,睡的也规律。从前身体上的那些老毛病,我最近感觉都好多了。管教们很照顾我,都是好人…淮淮,你就放心吧…”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一出荒诞的讽刺喜剧:对于一个命不久矣的死刑犯而言,身体上的毛病被治愈了实在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淮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出来任何的表情。秦石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淮淮,你那边还好吗?”秦淮点了点头:“都挺好的。周哥对我很好,现在纹身店的收入也不错。爸,你放心吧。”他提到了周之俊,秦石明的神色便有些黯淡:“周警官…还是太可惜了,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