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平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讲这些?”他看着安良:“你从小到大,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哪一样不是比同龄人好得多?你的父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以为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看你是当公子哥当的太久了,不知道吃的饭从哪里来了是不是?”永远是这样,安良低下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永远是将道德绑架凌驾于普世法律之上。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如果我知道家里的钱是用那样的方式得来的,我一定不会要。”“我从十八岁成人开始,上本科医学院拿的是明德奖学金,研究生的时候拿的是国家助学补贴,没有拿家里一分钱学费。”安良继续说道:“至于旁的费用,我之前一直都很感激你和我妈…但那是在我知道家里的钱是怎么来的之前。其实,”安良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那些钱又会怎么样呢?拿着工资过日子又会怎么样呢?难道我就会不认你们这个父母了?所以,你拿那些钱的时候,有多少是为了我,有多少是为了你自己,也许只有你知道。”安良闭了闭眼睛:“要是可能的话,我宁愿我们家是普通的那种家庭。”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踩在秦淮的身上,度过这么多年问心有愧的富贵而自由的人生。他现在的这一切,是踩在秦家父子的骨血上,被托起来的的虚幻的飘渺的美景。听完他的这句话,安老太太的反应比安志平还要大。她猛然提高了音量:“良良!”安良转向她,伸手替自己的母亲抹掉了额角一点淡黄色的茶水,那是刚才安志平飞过来的茶杯砸碎在墙上时溅落在她额角的痕迹:“妈,我也有话要问你。当你你是不是对秦淮说过,让他自己从警校退学?因为,”安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喉咙里全是腥甜的血:“‘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是败类,就毁了这一届学校的名声’?”他的眼里是平静的悲伤:“秦淮那一天问过我,他说,您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您口中的败类?我发现我没办法回答他,因为我并不知道,您是真心实意地那么说,还是只需要一个由头满足秦石汉的要求,将秦淮从警校里剔除出去?”安良的手指尖上还有茶水残存的温意:“秦淮当年,做错了什么呢?他堂堂正正考上的学校,干干净净的梦想,怎么就被我们家人糟践成那个样子呢?”秦淮本可以干净清白的一生,怎么就被推到了那永无希望的泥沼之中呢?安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对着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这是感谢你们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安志平本来一直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一般坐在旁边,此刻终于再一次开口了:“就是因为那个小子?”安良摇了摇头:“从来都不只是因为他。”人性在漫长的进化中变得复杂,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也许都是我们进化出来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本能之下,依旧有普世意义上的法律和道德观念,安良笃信这一点。“你们养我长大这么久,应该知道我这一辈子最不能接受的罪行一个是涉毒,另一个就是恋童。”安良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父母:“我厌恶涉毒的人,因为郑宇就是因为缉毒死的。”郑宇是安良的高中同学,也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高中毕业后他去了云南边防部队当兵,不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就牺牲在了缉毒的前线。从那以后,安良连这个字都听不的得。“至于恋童,那是人类最没有底线的罪行。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人,怎么就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听之任之?”安良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哽咽:“如果那栋别墅里的人换作是我,如果考到警校的那个人是我,你们也能这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吗?”他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是一个要离开的姿势:“这么多年多谢你们养我成人了。就因为这一份生养之恩,我做不到恩断义绝。可是我也不会按照你们所说,将一切都怪在秦淮的身上,回头来做我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我们家总该有一个人,像个人样。”安良推门要出去的时候,听见安志平在他身后炸开的声音:“秦淮那是为你好吗?他那是要毁了你!他那是在报复你!”安良推开了茶室的门,没有回头地走出去:“那是我们家欠他的,那是我欠他的。”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物业回来的住家阿姨,她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手机,看见安良要走就瞠目结舌地连原来要说的话都忘了:“小安…怎么这就要走了?我这还做了一桌子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