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已经失魂落魄地走进病房里去了,还是宋平回答了护士:“好,那我们看一下就走。”他走到了秦淮的病床旁边,收治的时候给秦淮扎的留置针不知道是谁扎的,针头有些歪了。安良明知道不影响静脉滴注,但还是忍不住会想,不知道这样秦淮会不会不舒服。现在吊的是甘露醇,安良知道这是治疗什么的,鼻子里一阵一阵地发酸:秦淮醒过来之后,也许会比现在更难受。并发症和假愈期才是最折磨人的,安良一想到就觉得心里抽着疼。周之俊和宋平都不是感情特别外露的人,站在秦淮的床边沉默地看了许久后,还是周之俊忍不住伸手飞快地在秦淮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他的叹息像是一道风:“你这孩子啊…”宋平俯身替秦淮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对安良道:“那今天晚上就辛苦安医生了。我和之俊回家去拿一点东西,然后过来接替你,好不好?”安良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知道宋平在说什么,什么话落在他耳朵里都是模糊的听不清的。周之俊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宋平,轻轻摇了摇头。等到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安良慢慢地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在秦淮的床边坐下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握住了秦淮没有打留置针的右手。秦淮的手冰冷,让安良觉得自己握了一块冰在手中。他徒然地想要捂热这块冰,每一分献出去的热意却都落了空。“我不怪你了。其实我从来也没怪过你。”安良轻声道,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秦淮听不见他说话:“我们俩好好说说话吧。”他握着秦淮的手,声音很轻,就像从前无数次的耳鬓厮磨时吐露过的真心:“我之前只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可是没想到你连生死都没有放在眼里。本来我应该骂你的,可是一想到你这样的不害怕是拿什么换来的,我就觉得,我比你还难受。”秦淮还连着氧气,是一派呼吸安稳的假象。“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我以前想不明白这个答案,后来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就不想了。因为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我不想去想以后,我就想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但是那件事之后,我又开始想了。”安良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你活得是不是很累?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没有负担?可是你就这么累吗,累到宁愿去…”后面的那个字他说不出口了。安良在这个时候近乎讽刺地迷信了起来,他害怕秦淮的魂魄在冥冥之中听到了那个字,就真的走上了一去不回头的绝路。“跟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我们再也不用见面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就是想要见你一面。你说,我要是不去你家,我现在是不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安良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了,他的眼泪落了自己满脸。可是面前的秦淮一无所知,他的脸像是刷了一层细腻的白釉,是冷淡而平静的光。作者有话说:险些写成“一氧化碳中毒抢救指导手册”爱意秦淮彻底清醒过来,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早上的时候周之俊和宋平来了一趟,给秦淮送来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后还给安良带了早饭。宋平把筷子递到安良的手边:“安医生,吃点东西吧。”安良看着他温和的脸,发现自己很难对着宋平这样的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与周之俊不同,宋平身上的气质温暖而平和,比周之俊少了许多的江湖气,看上去更像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温平的中年人。于是安良接过了他递给自己的一盒粥,喝了几口后只觉得嘴里的味道无论如何都不对:从前秦淮给他做早饭的时候,知道安良爱吃甜食,总是会在碗底给他多放一勺糖,有的时候是一泵蜂蜜。安良越往下吃便觉得越甜。只是宋平递给他的这碗粥里什么都没有,安良将粥喝得见了底,也不曾找到记忆里的那一勺糖。他将碗放到了一边,看着仍旧安静仿佛在睡梦之中的秦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安良知道,一氧化碳中毒有的时候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作为医生,他知道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若是换了旁的患者,他兴许还会觉得家属是在多思多虑。可是躺在这张病床上的是他曾经的爱人,是他知晓一切后依旧不知道要如何去责怪或是去原谅的人。安良控制不住地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任何微不足道的可能性都成了书上所说的微小概率,若是降临在了秦淮的身上,都足够让安良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