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的语气是久在上位者的随意与不容置疑,周之俊一边偷偷把水里的枸杞吹散了一边抬眼看他:“是让老陈那边出的人?”“嗯。”宋平看着眼前的人将几颗枸杞吹得四处飘零浮浮沉沉的,露出了一点觉得好笑的神色:“他手底下的人做事是有分寸的,不至于给小淮和安医生惹什么麻烦事。”“你觉得对方是什么来头?”周之俊吹了半天,还是不小心让一颗枸杞成了漏网之鱼进了嘴。宋平一直看着他,周之俊也不敢明目张胆把这颗枸杞吐了,只好苦不堪言地咽了下去。眼看着他咽下去了,宋平才露出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将他的话头接了过去:“安医生那个人不可能跟人结怨…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父债子还而已…”看着周之俊眉眼之间的神色,宋平反应过来了:“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周之俊不说话,像是想要一鼓作气让剩下的几颗枸杞全像泰坦尼克号似的沉了底。宋平摇了摇头,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叹息:“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周之俊将杯子放回了茶几上,看着秦淮丢在茶几上的半幅纹身手稿笑了笑:“你注意到没有,小淮这段时间活泼了很多。”话题回到了秦淮的身上,宋平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一点:“这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样子…之前的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安医生也是个好人,才能让小淮这么高兴。”周之俊点了点头,伸手够过那幅纹身手稿加了几笔:“他高兴就行…对了,徐姨那边的钱底下人还是在按月给吧?她知道是我们吗?”“不知道,你放心吧。”宋平笑了笑:“每个月一万块钱,都是按时丢在她的店里面的…她那个店人流量大,也不知道是谁给的钱…”周之俊往他身上靠了靠,是个放松的姿势:“应该的…那几年要不是她,小淮的日子会更难过。”宋平摸了摸周之俊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发:“嗯,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是个好人。”“哪儿有那么多纯粹的高尚的好人啊?”周之俊轻轻笑了一声:“电视剧看多了么?徐阿姨那个时候自己也就是个秦石汉家里的保姆,还要背着常琴偷偷摸摸地给小淮送饭…要是没有她,小淮有的时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后面她辞职不干了应该也是实在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都是普通人,哪儿有那么多的那么明确的做人标准呢?”“你不一样。”宋平摸了摸周之俊的脸,不赞同道:“你就是个纯粹的好人。”周之俊的眉梢眼角都是笑,冷厉的气质变得柔和:“我不是,不过在你心里是就行了。”安良回到家先洗了个澡,初春的天气还是有点冷,他穿着短袖的居家服嘟嘟囔囔地走过去打开了空调,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放在玄关的手机震了一下,安良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秦淮十几分钟之前给自己发了条微信:“我买好了,现在来你家找你。”安良正准备回复他,头发上的水滴到了屏幕上,一抹就是一片花儿,什么按键都不好使了。“算了,反正人也快到了。”他有点儿生气,甩着头发准备去找吹风机。结果还没等他像一只被人从喷泉里捞出来的湿漉漉的小狗似的甩着头发走到卫生间,安良就听见门口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然后响起了三声轻轻的叩门声。“秦淮这么快就到了?”安良觉得有点儿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用手将湿发拢到额头上,走过去拧开了门锁。周之俊:秦淮与安良的感情中受伤较重的旁观者。无妄门外的人低着头,分明是个年轻人的样貌,脸上的沟壑却像是印着极大的苦楚和深仇大恨,让这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被世事催熟的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老。安良觉得面前的人有点儿眼熟,他皱起了眉头:“你找谁?”那年轻人抬起了头,和安良对视着,没有说话。他看上去是生活中惯常受气的那种底层劳苦大众,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里都透着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的神气,嘴角却是向下的耷拉着,牙关紧闭地显出了一条不那么自然的纹路在脸颊,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凶。他看着安良,仍旧没说话,好像他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聋哑人那样。安良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中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伸手就要关上面前的房门:“你走错了吧…”关到一半就被人挡住了,那年轻人伸出一条手臂,死死地卡在了房门的空隙间。若不是安良及时撤了手,他的胳膊就可能要被活生生地夹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