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被手里的烟呛的眼眶发红:“我记得他,我记得那个小娃儿…”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吗?冬去秦淮到了二院急诊科门口的时候,正准备再给安良打个电话,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小淮,这里!”他回过头去看,宋平正站在墙角边抽烟,看见秦淮来了就将手里的烟蒂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走过来揽过秦淮的肩膀:“之俊在给安医生办住院手续,让我在这里等你。警察局那边没什么事儿吧?”秦淮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抿了抿嘴:“没什么事。安良怎么样了?”“刚才被推进去做深度缝合还有止血了,但是问题不大,只不过需要住上几天的院。”宋平和秦淮一起走到医院的电梯里:“你怎么样?”秦淮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耳语一般,在电梯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也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小淮你就别犟了,之俊很担心你。”宋平伸手在秦淮的后脖颈儿捏了一下,是个亲昵的捏小动物一样的姿势:“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伤…”“我真没事儿。”秦淮摇了摇头:“就是总给你和我师父添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什么时候和我们这么见外了?”宋平笑了笑,他笑起来是让人觉得很亲近的温和:“这么多年照顾你就是我和你师父的责任,什么叫添麻烦。”“谢谢宋哥。”秦淮先走出了电梯门:“安良在哪儿呢?”“之俊刚才给我说了病房号是207。不过,”宋平拉住了秦淮的手腕:“你先等一下。”二院住院部的走廊是狭长的,暖融融的春日阳光也难以透进来半分。宋平背着光站在窗前,凝视着面前的秦淮。不知道为什么,秦淮觉得此刻的宋平在犹豫和挣扎。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宋平身上的两种情绪。在秦淮眼里,宋平一直是温和的,从容的,果断的。他没有周之俊看上去那么冷厉,但是为人处事有的时候比周之俊要老练冷漠得多。宋平很少有犹豫和不知所措的时候,这是天性使然,也是环境所致:他所做的一切,不允许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秦淮知道宋平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了。于是他索性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腕:“好。”宋平依旧在犹豫,像是在想要如何开口才不会让秦淮难过或者多心。他面前的这个少年看上去像是一棵沉默的白杨树,无动于衷的同时却脆弱而易折。“宋哥,你是不是还是觉得,刘翰是我推下去的?”秦淮的直白让宋平有一瞬间的错愕:“小淮…”那种如影随形的厌倦感又弥漫上来了,让秦淮浑身上下都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躁动不安和厌烦。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解释这个问题多久。剖心自证不是他的风格,那种“剖开肚子给你看我吃了几碗粉”对于秦淮而言更是荒唐。他相当习惯被误解,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解释什么。因为解释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一点他从小就意识到了。秦淮想起了小时候的这一瞬间,一种无言的自我厌弃就像是寻觅到了旧途的困兽,在他的心中默不作声地徘徊了起来。他不能这样,不能继续想下去。秦淮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手心,在一种钝痛中恢复了意识的清明:他答应过安良不会再困于从前的事情,那他就要说到做到。他的神明只会赐给他一次机会,他不能以此来冒任何险。“我已经和警察说了,让他们等法医的验尸报告。宋哥,你总不会觉得,法医那边也是我能买通的吧?”秦淮将自己的手腕从宋平的手里抽了回来:“我告诉过安良,刘翰是自己跳下去的。我能对任何人撒谎,甚至对你和我师父撒谎,但是我不可能再对安良撒谎了。愿不愿意相信是你们的事,但是现在我要进去看安良了。”他的背影清瘦而萧肃,宋平徒然地伸手想要抓住秦淮:“小淮,你别生气…”秦淮连头都没回,径直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医院尽头的窗子里透出一点温暖的光,是脆弱却又显眼的一道光。秦淮朝着那道光走了过去。病房里,安良躺在病床上正在跟床头边的周之俊说着话。周之俊的手里还在削着半个苹果。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特别喜欢给躺在病床上的人削苹果吃。削又削不好,落到最后就剩下个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果肉。秦淮一推门进去,就看见周之俊蠢蠢欲动地准备把手里那个果核喂给安良吃。他立刻出言阻止了这一幕惨剧的发生,以防安良被呛死了:“师父,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