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文终于松开了手。他控制好情绪,等再抬起头来,眼眶虽然还有些红,但面色已经镇定下来。他看了谢昭一眼,努力微笑:“既然公子执意要走,那就去吧。”喉头动了动,他终究还是把自己最想要说的话吞回了肚中。再不济,无论去那里,都有他陪着公子。总归不会让公子孤单就是了。谢昭深深看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再次被秉文握住了。他看向秉文,无声询问。秉文这回没有拦他。他松开谢昭的手,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官服替谢昭穿上。看着衣衫整齐的谢昭,他勉强笑道:“公子穿上官服再去。”谢昭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这官服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心也沉甸甸的。可他还是穿了。谢昭站在原地,最后眉眼舒展,对秉文温柔道:“我马上回来。”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屋子。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原本停留在秉文眼眶中的泪水猛然坠落。他捂住嘴巴,忍住要破喉而出的挽留。屋外天光明亮,居然是个艳阳天。谢昭没有迟疑,步出屋内后,便径直朝大门走去。对于要去的地方,他心中有数。对于要做的事情,他心中也有数。府内的奴仆难得见到谢昭这样冷着面孔、浑身气势的模样,惊得讷讷无语,战战兢兢向他问好,谢昭却恍若未闻,抿着嘴不发一言,不为任何人驻足。直到谢昭来到府门,被一人拦在身前。这是今天第二个阻拦谢昭的人。而在这时候,会出现在谢昭门前的也只有裴邵南。谢昭的目光从他一如既往从容沉静的面容上掠过,唇角的笑容隐有讥诮。他懒得与对方再说什么,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移开目光,语气冷然。“让开。”谢昭这么对裴邵南说。裴邵南不是秉文,所以他身形未动,仍旧如磐石一样挡在谢昭面前。“没意义,谢昭,你这样做根本没意义。”他淡淡出声,面上隐有疲倦:“一切都迟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哪怕你是谢昭,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谢昭听不进去这些话,他还赶着去皇宫做他要做的事。见裴邵南不仅没移开身子,反而自以为是地说了一些对他好的话,谢昭的耐性慢慢消失。他隐隐有些不耐烦,再次开口:“我说,裴邵南,让开!”裴邵南抿唇,受伤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两人十多年的交情,这是谢昭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哪怕心中并不好受,但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站在谢昭面前,努力心平气和地谢昭说道:“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要进宫找人要说法,至少也得先了解了解那些那些在你昏迷后发生的事。”谢昭为什么会昏迷,还不是拜面前这人所赐。他哼笑一声,终于抬眸与裴邵南双目相视,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来。“瞿州的事到底还是埋下了隐患,在昨晚之前,没有人能想到成王私造兵器是这个用途。”这次是裴邵南率先移开了视线:“圣上寿宴,成王联合都尉,带兵攻进皇宫,金吾卫悍然反击,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他眼眸低垂,似是回想了片刻那个血腥到不可回忆的夜晚,这才慢吞吞继续道:“后来成王一路攻进了武英殿,双方刀刃相见……圣上和太子都在那里,都……”“援军……还是来迟了一步。”来迟了一步。谢昭站在原地,觉得一股子冷气从脚底下一下子往上窜,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冻结成冰。他嘴唇颤抖,闭上眼睛,险些站不稳。圣上……那样爱护他的圣上……以往不甚清晰的线索在脑海中一一掠过。谢昭头痛欲裂,偏偏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他原本忽略的、想不明白的东西,通通串联成线。——绝妙好局,无可置疑的绝妙好局。只有用绝顶的勇气和狠心才能布出的绝顶好局。谢昭终于反应过来。指甲陷入掌心,似乎掐出了血,可他半分不觉,攥得指节都发白。不可饶恕。谢昭咬紧牙关:徐一辛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察觉到谢昭的不对劲,裴邵南握住他的小臂:“冷静。谢昭,不要意气用事。”他低声劝:“哪怕你想要做什么,也要韬光养晦,伺机而动。”谢昭狠狠甩开他的手臂。“这是你的做法,但不是我的做法。”他冷冷一笑:“谁说来不及了?我现在便要让他知道,这天底下终究有一些事是不可为的!”盯着裴邵南的脸,他一字一顿道:“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