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绝大多数官员来说,没有变化才是最好的现状。——只可惜这些官员今日还是要失望了。一身青色官服、眉目狭长的万旭薄唇微勾,低头露出个淡淡的笑来。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淡漠表情。工部尚书裴书林汇报完修整后的皇陵物料价格,在得到了秦厚德的颔首认可后,他暗自松了口气,接着弯腰一躬,回到了队列中。可是就在他站稳身子的下一刻,却看到有一人自他身后的工部官员的队列中站出。那人相貌清俊、身材颀长,正是不久前刚成为工部员外郎的探花郎万旭。工部员外郎有事上奏,身为工部尚书的裴书林却半分不知,这让他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些不悦的情绪来。只是如今身处朝堂之上,裴书林总不能把人再拽回来,于是只能蹙着眉紧紧地看着万旭,心下猜测万旭要上奏的内容。“臣工部员外郎,今日有一奏本呈与圣上。”万旭不急不缓地站在了大殿中央。他身为从六品官员,每月只能参加朔望两日的朝会,上朝的机会都不多,更遑论当着文武百官和圣上的面上奏本了。可第一次在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面前亮相的万旭却表现得过于淡定。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异的视线全都汇集在身上,他却眉目不动稳如泰山。裴邵南低着头看在队列中,耳畔是万旭镇定从容的声音,忽的觉得左眼一跳。他想到谢昭走前说的话,神色一时有些沉重。[我觉得成王好像挺器重他的。]谢昭的话言犹在耳,裴邵南抬起头瞥了眼前方成王的背影,心中渐渐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忧虑。对于万旭这个年轻人,秦厚德也是有印象的。倒也不是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万旭人长得好。今年科举殿试那一日,状元郎谢昭和探花郎万旭站在一处,硬生生衬得那位三十好几的榜眼寡淡无味,其对比之强烈,实在是让秦厚德印象深刻。秦厚德觉得奇怪:这一届科举,除了谢昭,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去了翰林院,怎的这万旭爬得如此之快,现在就是从六品工部员外郎了?秦厚德勉强提起几分兴趣,对下方的万旭道:“你且说一说。”原以为不过是什么小事,可听着下方万旭不急不缓的话语,秦厚德原本略有扬起的唇角却一点点压平。他右手紧紧握着龙椅,面色已经开始有些阴沉。万旭掀开衣摆,跪在了殿中。他拿着笏板,不闪不躲地对上了秦厚德的视线:“臣今日要弹劾之人为吏部尚书林铮,而所弹劾的名目是——”万旭目光幽深,一字一顿道:“私、藏、兵、器,意、欲、谋、反!”当谋反二字说出来后,满朝文武当即被惊得抬起了头,神色惊慌地看向殿中的万旭。要知道弹劾什么作风不正、贪污腐败,被弹劾的官员顶多就是落个摘帽回家的结局。可若是把谋反的罪名盖到别人头上,这已经不是想断人仕途,而是想灭人九族了!世人常说十恶不赦,这十恶列举了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和内乱十例重罪。谋反被列在第一位,其情况之严重可见一斑。位于上首的秦厚德还未说什么话,下面的官员已是哗啦啦跪了一地。所有人的脑袋都死死磕着地面,伏地不起,不少人的冷汗都已经沾湿了后背的衣衫,握着笏板的那只手颤抖起来。有些人已经开始恨上万旭了:这小小的员外郎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弹劾!弹劾别的名目就算了,还偏要挑个最有分量的。人家给事中和御史都没弹劾,他个员外郎怎么就自以为是地蹦出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脾气都这么冲,胆子都这么大?弹劾人的万旭反而成了最平静的人。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满地跪着的人似的,他偏头看向仍旧站立在原地不言不语的林铮,忽然开口问:“林大人,城西郊外的飞鹤山庄是不是隶属于您的名下?”林铮拿着笏板站在原地,没有看万旭,也没有看秦厚德。他身板笔直,垂眸平静道:“是。”“那便没有错了。”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万旭眼中浮现出满意之色。他转过头来遥遥看向上方的秦厚德,解释道:“前几日工部有小吏奉命前往修缮林大人的山庄,却意外在地窖里发现了数量不少的兵器。”万旭暗藏锋芒,步步紧逼道:“根据大峪律法第十七条,任何人违规私藏兵器,当属谋逆,罪同叛国——也不知秦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在地窖里藏着这么多兵器,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