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乐坊的队伍越来越近,周围有人愈发激动,靠得越来越近。傅陵低头看着被挤到自己身前的谢昭,也只能俯身靠近谢昭的耳侧,再次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他:“我说——谢昭,那些都不算什么。”摔下山坡不算什么,掉入水中也不算什么。因为是谢昭,所以这些都不要紧。黑发遮掩了傅陵发热的耳根,在谢昭明亮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他站直了身子,抿唇轻声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舞乐坊的队伍越来越近,人群的欢呼吆喝声愈发响亮。谢昭不自觉拉住了傅陵的衣袖。明明刚刚还在对舞乐坊的表演盼望不已,可这时候舞乐坊就要到身前,他却无暇顾及,只是又往傅陵这边靠了靠,执着地追问:“‘那些都不算什么’后面,您说了什么话?”此时此刻,他对舞乐坊失去了兴趣,只想知道傅陵被锣鼓声和呼喊声掩盖的最后一句话:“殿下,是什么话?”傅陵笑而不语。舞乐坊的表演队伍已经到了身前,附近的人不自觉都前进一步,想要离舞乐坊的人更近。守卫张开双臂驱赶人群,不久就满头大汗。谢昭感到身后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了傅陵的怀里。鼻尖又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是殿下的味道。他这么想。谢昭正在出神间,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那手温凉,带着他转过身。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响起,谢昭刚刚蹙起眉头,便感觉到有人轻轻捂住了他的双耳。在世界安静之前,他听到了男人平静低沉的声音:“谢昭,看表演。”——是的,他该看表演了。谢昭恍然,抬头看向街道中央。舞乐坊的仪队正在松泉街上缓缓前进。穿着红袍戴着高冠的乐手行在队伍最前列,含笑敲着挂在腰间的小鼓。在他们身后,十六名同样穿着红袍的轿夫抬着一顶高轿。那高轿被装饰得精美动人,红绸子绑在轿身,在夜风的吹拂下猎猎飞舞,万分旖旎说不尽。而在这高轿之上,四名面容娇美、身着霓裳的舞女正舒展身姿,仿佛在应和乐曲,四人一起向后半仰,腰肢轻扭间,一朵艳丽的花便在京城的夜色之中妖娆绽放。舞乐坊的人又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傅陵收回了手,于是在短暂的宁静后,谢昭又再次听到了喧嚣的人声。傅陵问他:“表演好看吗?”“好看。”谢昭点头,然后偏头看傅陵:“我很想刚才殿下到底说了什么。”这人怎么这么倔?傅陵哑然:“没什么,人间俗事而已。”人间俗事?谢昭听出他的敷衍,撇了撇嘴,从手里的纸袋中拿出一颗糖炒栗子,泄愤似的剥壳后放入口中用力咀嚼:“什么人间俗事能让您这样神神秘秘?”他猜测:“您不会是说了什么骂我的话吧?”这是激将法。傅陵不上他的当,一句话不接,安静地站在谢昭的身侧,唇角却悄悄地扬起。他淡声:“表演看完了,谢昭,你该回去休息了。”腿伤刚愈合,今天的这点路已经够了。谢昭唉声叹气:“我们想要现在回去,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傅陵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舞乐坊的表演还没有结束,周围的人群显然被表演惊艳,正纷纷跟着舞乐坊的队伍向前走去。两人被人群裹挟,只能被迫跟着一起向前走去。傅陵无奈,刚想叫谢昭走近一些,话还没出口,就见身前忽然挤进了几个高大男子来。他皱紧眉头,刚想越过这些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其中一人的后领时却怔住。那后领上绣的,是曼扎花纹。而曼扎华多在北燕生长,为北燕人喜爱,常作为花纹绣在外袍上或荷包一类的小物件上。——这些是北燕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傅陵眼眸深沉,不自觉绷紧了身子。果不其然,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左侧几人若有似无地推着他进了小巷。傅陵进入巷中,看着小巷中靠墙斜倚的男人,冷笑一声:“原来是曾大人。”那人站直了身子,露出隐于黑暗中的一张脸,赫然是前不久偷偷混进京城的曾程。傅陵的态度冷淡,可曾程像是半分感觉不到似的,仍旧笑眯眯地朝他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再度听到这称呼,傅陵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那些遥远的记忆在瞬间再度在脑海浮起,他看着俯身在地的曾程,觉得一切荒谬可笑:“你称呼一个质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