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和先太子这两个称呼说得滞涩。谢昭眼前浮现出不久前秦厚德还与自己在武英殿内对弈的模样,一时之间难免觉得如在梦中,一切都虚假不真实。金吾卫点点头。见着谢昭果然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金吾卫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和谢昭说道:“昨晚援军赶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徐大人就领着百官把先皇和先太子的棺椁送往皇陵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谢昭果然勃然大怒。“礼部的人呢?!就没人拦着丞相?!”被这消息震得恍惚了片刻,谢昭很快回过神来,气得怒骂:“入殓的日期暂且不说,按照礼节,先皇驾崩后的吊唁诸事全都被取消了吗?丞相哪里来的胆子!礼部的人都是废物吗!”金吾卫被他一连串的问话吓得脖子一缩,心想:好家伙,这谢大人果然是御史出身,青天白日竟然敢就这么怒斥丞相和礼部,真是不服不行。见谢昭胸口起伏,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金吾卫小声解释:“徐大人说,先皇和先太子的身体被刺伤,如不尽快下葬,恐遗体……徐大人希望先皇和太子能走得体面一点。”滑天下之大稽!谢昭没忍住嘲讽一笑。丞相大人当真是对先皇和先太子贴心得很,所以才会在这两位走后不到十二个时辰内,就要急匆匆地把两位送到地下去长眠于世,生怕慢了半点就影响了那两位的投胎路。武英殿一向固若金汤,谢昭绝不相信成王那个蠢人能够带人突破禁军重围,甚至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兄。若成王真有那个胆识和勇气,又何至于现在还被关押在刑部的牢房里,被人严加死守?无论怎样想,谢昭只能想到徐一辛。只有多年深受秦厚德信任、同时多年为官人脉丰厚的丞相大人,才能够勾结官员,又巧妙设局,引得其他三人纷纷下水,落得如今二死一废的局面。思及此,谢昭也不再与金吾卫多言。他从金吾卫手中接过自己的令牌,轻声谢过对方的提醒后,便再次翻身上马,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执着鞭子,双腿一夹马肚子,喝道:“驾——”枣红马长鸣一声,便又带着谢昭疾速向着离城的方向奔去!谢昭来得快走得也快,金吾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离开的背影,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谢昭当初成了文状元后骑马游街的意气风发模样。转眼间,谢大人已经及冠了。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昨晚这种离奇事情发生?当真物是人非。金吾卫这样感慨着,收回已经飘远了的心思,再次挺直了背脊,准备老老实实地继续坚守岗位。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大亮,阳光从阴翳中泄露,幽深寂静的宫廷沐浴在阳光下,没有被阳光顾及到的阴暗角落却依旧阴冷。有光自然有暗。金吾卫眨了眨眼睛,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似的猛然在原地蹦了起来,惊慌道:“不好了!”一旁一起值班的同僚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好了?”金吾卫面色发白,艰难开口:“你说,谢大人会去哪里……?”见同僚终于反应过来,跟着露出一副天要塌了的仓皇表情,金吾卫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谢大人他……他不会是去拦、拦徐大人他们了吧……?”这这这,他告诉谢大人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谢大人去和丞相吵架啊!金吾卫猜得没错,谢昭的确是去找徐一辛了。按照规制,皇帝逝世后,须由一百二十八人举着棺材自京城一路出发至皇陵。徐一辛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越过这条规矩,只能老老实实找了一百二十八人来抬棺,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皇陵徒步走去。谢昭骑马自然是比步行要快,所以哪怕送灵队伍出发得早,但谢昭还是在半个时辰后追上了。皇帝驾崩,太子也薨逝,送灵队伍中的人无不素服白帽,哀容低泣。文武百官都换下了官服,身着丧服,沉默跟在棺椁后头。这些官员大多都是昨晚在前殿待了彻夜的人,整夜不睡,面容难免憔悴难看,可饶是满眼都是红血丝,也没有一个官员昏昏欲睡。成王谋反本就打得人措手不及,再加上大家待在前殿,被金吾卫们以保护的名义严加看守,因此对于殿外发生的事情全然不明。后来援军赶到,徐一辛面色沉痛地在前殿宣布了圣上和太子遇害的事情,一切就更加扑朔迷离。徐一辛口中昨晚发生的事情就是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