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应该是翰林院修撰吗?怎么会是御史台侍御史?!状元不都是应该去翰林院的吗?哪怕不去翰林院,可是怎么会去御史台?满朝的官员一时都没忍住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地向上头瞧去。只可惜他们没等到任何来自于天子的回复。他端坐于朝堂之上,冷静又沉默地看着下方所有人,无声给出自己的答案。是的,这封旨意并没有写错,谢昭的确是被派去御史台了。御史大夫窦舜勉强收敛住自己的惊讶之色。他手持笏板从队列中站出,恭敬地跪倒在了地上:“谨遵圣上旨意。”不止文武百官很震惊,谢昭本人也有些懵。不过他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既然想不明白,那干脆就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往好了想,御史台未必不是个好地方。谢昭的祖父谢晖就曾与他笑谈,说过御史台的官员性格耿直者居多,相处起来没别的地方那么累人。这么一想,谢昭也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册封。除了谢昭的去处有些奇怪,这一年的榜眼探花和其他进士都还是一如往常去往了翰林院。册封完就是游街活动了——历来的状元在金榜题名后都要带领其他进士游街庆祝。陈福把圣旨递给谢昭,笑弯了双眼:“恭喜谢公子——不,现在是要说恭喜谢大人了。”时隔十五年后,这朝堂在继谢延后,终于又迎来了一位谢大人。谢昭接过圣旨,谢过圣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领着其他进士们转身离开大殿,前往午门——那里是游街开始的地方。谢昭衣摆生风,从左右两侧的百官队列中穿行而出。在经过成王的时候,也不知有意无意,他轻抬眼皮,眸光漫不经心地从成王身上一掠而过。这一眼什么情感都没有,没有好奇,也没有喜恶,澄澈干净,仿佛什么都放入眼中。教人觉得他只是看见了一粒灰尘,或只是一只爬虫。谢昭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成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底隐有郁色。可很快,这郁色又消失,汇出几分盎然趣味来。他怒极反笑,自言自语:“……有意思。”仿佛自我肯定一般,他站直了身子,舌尖抵了抵上颚,又重复一遍:“真有意思啊,谢昭。”午门处早有小吏准备好了马匹,已经静候谢昭等人许久。那小吏指了指面前的高头大马,笑:“您终于来了,谢大人。”于是谢昭翻身上了那枣红色的骏马,扬眉一笑:“那就开始游街吧。”这一笑当真是粲然生辉,说不出的意气风发。□□的骏马金鞍朱鬃,前后是欢呼拥挤的人群,旗手和鼓手在前头挤开道路,耳畔尽是人潮的欢呼声和礼炮声。谢昭骑在马上,眉眼飞扬,笑容恣意,这一日阳光灿烂,却不及他光彩摄人。状元游街不是第一回,可是这么年轻俊美的状元来游街却是第一回。京城的百姓们原本只是想凑个热闹,可是瞧了这状元郎,却不由自发询问起身边人:这位状元郎姓甚名谁?今年年岁多少?一问之下不由更加惊讶:原来这叫做谢昭的状元郎今年不过十九,竟还未及冠!而且,他还是当朝第一个连中三元者!所谓天纵英才,不过如此!这一日谢府外的敲锣打鼓声直到傍晚才停息。秉文激动得脸上都泛起了红晕,他亮眼亮晶晶的,声音难掩兴奋:“公子,您今天也实在是太风光了吧!”他笃定:“今日过后,你在京城就会家喻户晓了。”“风光是真风光,累也是真的累。”谢昭喝了口水,抹去额角的汗水,咬牙切齿:“今日游街,周围人都挤作一团,朝我涌来——有人摸我衣摆就算了,竟然还有人打算偷偷拽下我的靴子!”谢昭早先也不会料到居然还有人会做这种事。事出突然,幸好他反应快,及时将脚稳在马镫中,这才免于当众出丑。秉文听了一愣,接着噗嗤笑出声来:“或许是状元的靴子也是带着才气的?”他越想越好笑,笑得停不下来:“那人是打算偷了您的靴子,回去自己穿吗?”谢昭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恨恨道:“鬼知道是哪里来的奇葩人物!”谢昭这边喜气洋洋风光无限,只可惜他的邻居却跟着受了一天锣鼓喧哗的吵闹。傅陵放下笔,看着一字未写的纸张,半晌未语。外头的喇叭鞭炮声绵绵不绝,刺耳纷扰,搅得人满心的郁气。他揉了揉被吵得难受的太阳穴,冰雪般的面容露出几分疲倦来。许久之后,傅陵才叹了口气,声音冷淡:“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