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小小的她坐在?廊下,不知是否要将?此事告诉家主,若真?闹到家主面前,她一个外来之人,怕是比不得有血缘之亲的少爷小姐们。
嬷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给左家添麻烦。她不敢与那些少爷小姐直接对上。
入左府第二年,她省下钱两,想偷偷在?父亲忌日为?父亲母亲烧一点纸钱,却被他们捉弄将?纸钱都给抢去,她追出门去,被绊倒在?雪地中?,泥泞的雪水冰寒无比,浸透她的裙摆。
那些纸钱随风飘洒,纷纷扬扬落在?她身边。
她红着眼眶,匍匐去捡,口中?呢喃唤着“阿父、阿母”。
可?父母已经走了,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再护着她。
一道身影在?她面前投下,她抬起头,看到锦衣华袍少年坐在?白?马上,问道:“怎么了?”
她慌忙低下头,捂着破血的手,不想叫人看见自己脸上狼狈的神色,“少主。”
少年从马背上跳下来,替她将?纸钱一一捡好还给她,她接过告退转身离开,却被他喊住,“阿姝。”
他走上来道:“你身上全是水,这样回去会染上风寒的,先去我屋子里烘一下。”
他带她回到他的屋子,为?她仔细地上药。
那日窗外下着细雪,屋内却温暖如春,他耐心地处理?她的伤口,她心下感激,轻声道:“谢谢少主。”
“不用叫我少主,像家里其他人唤我阿兄便好。”
他话音淡淡,仿若随口一说,又?好像怕她觉得敷衍,唇角勾起浅笑。
可?这轻轻的两个字,却叫她心中?**开一层层涟漪。
他查清楚了她在?家中?遭遇的种种事,也是从那一日起,她搬出原来的屋子,住进了他的院子。
她不知他是如何?劝说家主同意的,但作?为?六卿世家的左家的长子,自幼聪颖,赞誉满门,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
阿兄看似如天上月,私下却是温柔之人。他亲自教她习字,作?诗,品茶,为?她送来暖炉,炭火,待她真?如亲妹妹一般,嬷嬷说过,不该给左家人添麻烦,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她喜欢阿兄。
可?她也并非良善性子,她也会有报复之心,那些旧日里欺负她的人,她私下也都悄悄报复回去,她当然不会做什么太出格之事,但哪怕再小心,还是被兄长发现了马脚。
那一日,他下学回来,将?披风随手扔到椅上,她立在?屏风旁,看着他靠近,“表三少爷从马上跌下来,伤了右膝盖,以后?怕都要坡脚走路,是你偷偷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
她垂在?身边的双手攥紧衣摆,知道他会这么问,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颤着声音道:“是他去岁将?我推进冰湖里在?先。”
她不会凫水,在?冰冷的湖水中?浮浮沉沉,无助与绝望拽着她的手脚,要将?她拖入深渊。
她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全然愣住。
他目光轻柔,似雪一般明净:“我知道是你所为?,但阿姝,下次记得注意点,做干净一点。”
他让她伸手,检查她手上被马镫留下的伤痕。
她未料他会这么说,不解道:“阿兄就不怪罪我?”
他抬起头:“有何?可?怪罪的?是他们欺负你,所以你怎么样报复回去都可?以。我只是担心你,怕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胸腔回**着巨大的回音,良久,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兄这般照顾我,是出于怜悯,是吗?”
“是,”他几?乎脱口而出,“可?阿姝,我也不是谁都怜悯的。”
乐姝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呵护在?手心里一样。她为?了保护自己,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倒刺,可?他却不曾怕被她的刺伤到,说要保护她。
他道:“你父亲是我左家的部下,你入我左家门的一刻起,我都当一辈子照顾你。今日这事我会帮你处理?好,无论如何?,阿兄都站在?你这一边,但也请阿姝相信阿兄,有事不要再隐瞒,阿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她呜咽出声,紧紧抱住他,“哥哥。”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在?春天后?院桃花盛开时,他会抚一首新?曲,她则为?阿兄跳新?学的舞曲。
后?来不管去到哪里,她总跟在?他身后?,没少被阿兄的那些友人打趣,她脸涨得通红,每到这时,阿兄总会温柔地牵住她的手,让那些友人不许再开她的玩笑。
她的阿兄年纪轻轻已是惊才绝艳,百年世家锦绣堆中?养出的世子,自是矜贵不凡。那时她也天真?地以为?,她会唤他一辈子哥哥,被他护着一辈子。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雪天全都化成了烟云。
在?她十四岁那一年,楚王下旨查处左家,无数铁甲侍卫涌入府中?,府邸血流成河,回**着不尽的哀嚎声。
她与家中?女?眷被拖出府门,挣扎着想要逃脱,看到血河之中?的阿兄,她哭着挣脱侍卫,朝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