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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托马斯·克伦威尔一样,安妮·博林同样是具有野心和才干能够为国王所用的人,并且由于他们的出身并不高贵,在他们对于国王的价值耗尽后,舍弃他们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在梦境里,他的好弟弟就将二人的价值利用得淋漓尽致,并且在事后以断头台作为注脚,将他曾经给予的馈赠一概收回。

他不至于像他弟弟那样残酷,但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即便他有例外的宽容,那也不会是给托马斯·克伦威尔或者安妮·博林的,何况他也不觉得安妮·博林会抗拒这份有毒的礼物,她是个聪明且野心勃勃的女人,正因为这一点,他才笃定她会答应,并且会在国王失去耐心前很快答应,而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他听到安妮·博林说,她向他屈膝行礼,而后转身离开。在重新看到宫外的阳光时,安妮·博林有一瞬感到她被晃花了眼睛: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也不是她曾经计划的人生,但无论如何,她毕竟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像男人一样为自己、为家族争取荣耀,乃至于名留青史的机会,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再次想起了布列塔尼的安妮的脸,她已病入膏肓,目光却仍然明亮——也许她真的可以如布列塔尼的安妮所说,不被女人的身份和不够高贵的出身束缚呢?

在约克公爵给克洛德王后写信后,他与安妮·博林小姐的恋情已无遮掩余地,而国王也终于介入此事,他亲自裁决了博林家族和巴特勒家族争执多年的奥蒙德伯爵归属一案,将奥蒙德伯爵之位授予托马斯·博林并另赠一片爱尔兰的地产给巴特勒家族作为补偿,同时他还宣布他将亲自主持约克公爵和博林小姐的婚礼,这意味着这桩地位相差颇大的婚姻得到了国王的认可,在为约克公爵的浪子回头津津乐道之余,他们也不禁开始感叹博林家族的幸运,尤其是即将成为约克公爵夫人的安妮·博林。

婚礼定在1518年8月举行,直到来到婚礼现场,玛丽仍感觉有些荒诞,她想象不出为什么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动,约克公爵竟然还是迷恋上了安妮·博林,这一次她甚至没费多少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嫁给他,公爵夫人的尊荣也已是她的出身所难以攀附的地位。

她不应该愤怒的,这桩婚事与她无关,现在的安妮·博林也与她无关,甚至于她应该庆幸这个女人从此再也不会干预她的家庭并夺走母亲的一切,而她和约克公爵生下的孩子也很难挑战爱德华和她的地位“伊莎贝拉!”当玛丽正怔怔地望着婚礼现场的布置时,约克公爵满面春风地大踏步来到附近游荡,看到玛丽后,他弯下腰半蹲在她身边同她平视,即便玛丽没有回头看他他也没有生气,“哎,你对婚礼很感兴趣吗,不过伊莎贝拉,你还没有到结婚的时候,甚至对于帮助凯瑟琳主持这些礼仪和布置而言,你也太小了。”

“你喜欢结婚吗?”玛丽突然问。

“伊莎贝拉,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约克公爵一怔,而玛丽紧接着追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和安妮·博林结婚?你想拥有年轻貌美的女人和男性继承人吗?如果不能达到这个目的,你会不会一直结婚,而此前的婚姻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需要修正的错误,而非上帝的安排呢?”

“噢,伊莎贝拉,为什么你总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呢?”约克公爵抱怨道,不过玛丽毕竟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抱着一种玩新颖游戏的心态,他不打算和玛丽计较,并且他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我娶安妮当然是因为我爱她,我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女人,至于继承人,她当然会给我生下我的继承人,就像你母亲生下你和爱德华一样,上帝会赐予我像你和爱德华这样美丽可爱的孩子的。”他顿了顿,忽然又一时兴起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安妮,你也跟那些,等我们结婚后,她就是你的婶婶了,相信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你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不会。”玛丽冷淡道,而约克公爵只认为这是玛丽的古怪脾气再次发作,在心里感叹亚瑟和凯瑟琳可能确实对女儿太宠爱了一些,以至于在她身上他看不到淑女的乖巧,不过她的父母都不在意,他作为叔叔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他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开始畅想婚礼上的自己是多么光彩照人,而此时,他身后的玛丽忽然道,“如果你们只有一个女儿,也请对她好一些,不要让她得到爱又失去爱,从而陷入痛苦和绝望。”她攥紧拳头,背对约克公爵,近乎是咬牙切齿道,“我是说你们的女儿。”

第51章迷恋

1518年9月,在约克公爵结婚后,亚瑟一世正式任命他为英格兰驻法大使,令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在冬天到来前启程前往法兰西,而对于弗朗索瓦一世而言,和约克公爵相比,他对他的新婚妻子更感兴趣,尤其是在得知她竟然曾在法兰西宫廷任职以后。

他对安妮·博林并无印象,但他记得她的姐姐玛丽·博林,那可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因此他一度认为安妮·博林应该也如她姐姐一般美丽动人,甚至犹有过之,然而就在约克公爵夫妇抵达巴黎,他急不可待地召见二人后,他却大失所望,安妮·博林确实算得上漂亮,但离打动他还太远,但出于风流的本性,他仍然对她表示了赞赏:“当我听说约克公爵向一位乡绅小姐求爱,甚至不惜将动静传到巴黎的宫廷时,我曾好奇令他倾心的是怎样一位海伦或普绪克,而这位小姐果然十分迷人。”他顿了顿,忽然又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玩笑道,“如同她姐姐一般。”

“我的姐姐确实是一位如阿佛洛狄忒一般耀眼的美人,但她业已嫁给凯里爵士,想必承担不起国王的赞扬。”面对弗朗索瓦一世言语中暗含的羞辱,安妮·博林不卑不亢地回应,望着她澄澈明净的研究,弗朗索瓦一世被勾起了兴趣,他又继续道,“那亲爱的公爵夫人,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赞美呢?您的姐姐无法承担,您可以承担吗?”

“接受你的赞美是出于礼仪,取悦我的丈夫才是我唯一的职责。”安妮·博林仍然微笑道,“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尊重,而非轻浮的赞扬,而如果我能与您的赞扬相匹配,您也不会直到今天才开口了。”

“你有着雅典娜一般的智慧,又为何要执着于阿佛洛狄忒的金腰带呢?”弗朗索瓦一世大笑道,随即结束了这场召见,而不清楚玛丽·博林同弗朗索瓦一世旧事的约克公爵只注意到“如阿佛洛狄忒一般迷人”这个形容,他不禁心绪浮动,暗想等回到英国以后他一定要拜访一下安妮的姐姐——和情欲无关,他目前还打算如父兄一般做个忠诚的丈夫,但如果只是欣赏一下亲属的美貌,那简直无关痛痒,安妮一定不会生气的。

安妮·博林本以为她可以在巴黎宫廷中再次见到克洛德王后,但遗憾的是,为了规避宫廷中浮华的风气,克洛德王后与勒妮公主已经前往布洛瓦城堡,这使得她最重要的任务一开始便陷入了停滞。

和英格兰相比,法兰西的宫廷更加喧闹奢靡,由于弗朗索瓦一世沉湎意大利艺术,他在原卢浮宫的基础上修建了一座更加恢弘的“新卢浮宫”,约克公爵几乎是在见到这座宫殿的第一瞬间就被其迷住了。

“若我有弗朗索瓦一世的财力,我一定会将我们的城堡修建得如卢浮宫般辉煌。”在应邀来到卢浮宫参加舞会时,约克公爵醉醺醺道,由于少年时期受到父亲严格的约束,长大后也未在兄长处得到例外的金钱宽松,他已经完全被奢华的法兰西宫廷迷花了眼,以至于语无伦次道,“哎,亚瑟就不喜欢修新的漂亮宫殿,除了给凯瑟琳改造浴室他几乎就没有在住所上花过钱,他还比不过父亲,父亲至少修建了里士满宫!”

“陛下认为堡垒和船只比宫殿重要。”安妮·博林说,她语气温柔,却显而易见是以驳斥的语气回击约克公爵的胡言乱语,“若他将亨利七世国王的财富用于挥霍,英格兰又怎能从法兰西手中夺回丢失的领土,并进行稳固的统治呢?别忘了,国王陛下的头衔中包括法兰西国王,他总有一天会将这个头衔变得名副其实。”

“而我将是他忠诚的兄弟,我将帮助他达成这一伟业。”约克公爵又兴奋道,他推开安妮·博林,踏入舞池表演踢腿和旋转,轻而易举地收到了阵阵掌声欢呼,而目睹这一切的安妮·博林在心里暗暗摇头,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和他的兄长比起来他确实还是个幼稚的孩子,谢天谢地,上帝选择了亚瑟一世而非他成为长子,眼见约克公爵不会在短期内将注意力放回他妻子身上,安妮·博林站起身,决定找个合适的角度再度打探一下她离开之后法兰西宫廷的变化,但一个意外之客拦住了她,“亲爱的夫人,请问我是否有荣幸与您一起跳舞呢?”

是弗朗索瓦一世,即便长相上没有约克公爵那么英俊,但国王的华丽服饰和头顶的王冠无疑赋予了他另一种吸引人的魅力。“荣幸之至。”安妮·博林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而后接过弗朗索瓦一世的手同他一起踏入舞池。

弗朗索瓦一世的舞技精湛更甚约克公爵,而安妮·博林同样精于此道,二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平心而论,我不觉得你很美,至少没有美丽到倾倒一位富有的公爵。”在抬手的瞬间,弗朗索瓦一世感叹道,“所以我更加好奇为何你能令约克公爵神魂颠倒,乃至于如此迅速地娶你为妻呢?”

当然是因为他兄长的推动,他不想弟弟的妻子太高贵,清楚事涉外交场合,安妮·博林也时刻不忘在言语上讨得机锋:“也许比起表面的美丽,我的丈夫更欣赏内在的品质,所以他看中了我,而您看中了我的姐姐。”

“我可不是什么迷恋美色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失去欧洲最美丽的王后了。”弗朗索瓦一世道,想起玛丽王后,他内心又泛起一阵骚痒,听说那不勒斯国王的身体并不好,尤其是在三年前一次意外受伤后,若当年她看中的是一位法兰西或者北意大利的贵族,他也不至于对曾经的妻子永无得手希望,而想起玛丽王后,他不免又想起了她嫂嫂凯瑟琳王后,那个给他带来奇耻大辱的女人,“然而最理想的妻子应当既有美丽的容貌,又有超凡的智慧,最好出身高贵,意志坚定,真可惜,上帝将这样的妻子赐给了英格兰国王。”

“英格兰王后确实是一位完美的贤妻,而不可否认的是,英格兰国王也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因此上帝才会屡次眷顾于他。”她就着弗朗索瓦一世的手做了一个回旋,再抵近他时已然重新笑靥如花,“好了,陛下,不要再将注意力分散给其他女人了,我想您邀请我跳舞并不只是因为对我长相的好奇吧?”

“当然不止。”弗朗索瓦一世也收敛了轻浮的笑容,转而认真道,“作为次子,外交官是一个合适的出路,但英格兰和法兰西的关系对彼此都可谓至关重要,英格兰国王绝不会仅仅因为约克公爵是自己的弟弟便对其委任要职。”他观察着安妮·博林的表情,“约克公爵固然可以成为社交场上的明星,却并无大使所需要的敏锐与沉着,也许英格兰国王真正选中的驻法兰西大使不是他弟弟,而是他弟弟的夫人——你的父亲也曾经担任过这一职位吧?”

“是的。”安妮·博林静了静,回答道,“我的父亲和丈夫才是真正的外交大使,而我不过是因为身份的便利得以为他们出谋划策,从而稍稍分享他们的光荣。”

“正如我母亲于我吗?”弗朗索瓦一世发出一声轻笑,“好啦,夫人,我想我明白你能迷住约克公爵的原因了,他看似光鲜耀眼,实则被他的夫人操纵,而且他的夫人还不是一位高贵的淑女,她只是一个乡绅的女儿。”他终于不再掩饰眼里的嘲笑和轻蔑,“您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以你的出身,哪怕你比你的姐姐更加美丽,你也至多只能成为一个伯爵的妻子。”

“正因为我没有高贵的血统,我才需要更加地努力地攀爬与磨炼,从而得到与您共舞的机会,而国王的谋臣中并不乏比我出身更加低微之徒,我和他们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我身为女人罢了。”安妮·博林同样以高傲轻蔑的目光回击,随着舞曲进入高潮,她的舞步也更加急促,“而一位杰出的国王应当保持谦虚和谨慎,否则他迟早会重蹈昔日的失败,他不应该轻视和羞辱一个看似平凡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掌控着帮助他拓展权势的方法。”

“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帮我拓展权势?”弗朗索瓦一世有些动怒,但想起昔日的屈辱,他还是愣生生忍下了本性里对女人的轻视,转而道,“说来听听。”

“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要去世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德意志的皇冠要失去主人,换上一位年轻人。”

“德意志的皇冠并非理所应当归属于哈布斯堡家族,何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从未获得教宗的加冕,法理上,他仍然只是‘罗马人民的国王’而非‘罗马人民的皇帝’,这是一个漏洞,在他给自己加冕之前,他怎么能指定一位新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呢?”安妮·博林发出一声轻笑,“您是法兰西国王,而查理王子不过是佛兰德斯伯爵罢了,既然都是需要七大选帝侯选举出的皇帝,他们可以因为金钱选择哈布斯堡家族的先祖,当然也可以选择您,也许您可以赶在他们之前去收买选帝侯们,为自己博得一顶荣耀的皇冠呢?”

此时舞曲终结,安妮·博林松开了弗朗索瓦一世的手,在行过屈膝礼后便转身离去,望着她的背影,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阅美无数的约克公爵也会为她着迷,甚至娶她为妻,抛开外表,这个女人确实谈吐优雅且气质迷人,如果她皮肤再白皙一些、身材再丰盈一些,他想他也会爱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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