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荻勉力撑着,任凭邪修们为她穿上红裳。
粗糙的针脚擦过鲜嫩的新肉,如万蚁啃噬,关月荻看向镜中。
这一身鲜红罗衫,衬得她面色如鬼般苍白。
“我这样子,第四界哪能收我,不妨为我点些胭脂。”
邪修们对视一眼,许是终究可怜她,给她上了点妆。
一串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淡淡的檀香消散开来。
是何明泽。
他跨入门槛,二话不说,抬掌先朝她心脉打入一颗回光丹。
关月荻如今的身子受不得这丹药,只胸口一闷,喉头涌上腥甜,顺着唇角汩汩溢出。
她面色不改地用手帕擦了擦血。
下一秒,她的面容便娇艳起来,白里透红,灿若春华。
她朱唇轻启,声音又冷又轻:“回光丹回光返照,师兄这是要用我最后这口气,换几日的风华绝代。”
“没让你死在魔渊,已是我等心软,回到师门,我定向乔师妹请罪。”
“你做的恶事,就别急着推给乔师姐了。”关月荻眸光如剑,“可怜乔师姐昏迷不醒,无权抉择,无从辩解,才让你们这群畜生得了空,甩给她好大一口粪锅。”
何明泽嘴角抽了数下,丢下一句“无药可救!”,甩手而去。
临到门前,他又回头,目光在她苍白昳丽的容颜上流转一圈,又放软声:“明鸾,你时日无多,我算了时辰,等你入了第四界,也该睡了,若死在路上,也不会有痛苦。
否则,凭你凡人之躯,到了第四界,必定生不如死。”
言下之意,要她感激他最后的仁慈。
关月荻不理他,全当听个屁响,揉了揉可怜的耳廓,阖上眼睛,嘴里念了一串经文,全当去晦气。
明鸾二字,是掌门鸿天真人为她取的名号,这一辈都是明字辈,她在家小名阿鸾,便取明鸾。
她从前极爱这名字,如今听他这样唤她,真是令人作呕。
月上三竿,子时一刻,关月荻被明远引着,坐进一座轿子。轿内极逼仄,只能容她一人。
八年同门,明远竟一个字也不与她多说,无情甩上轿帘。
“上清仙宗路过此处,我与师兄们身无长物,只能赠与无上邪君美人一个,由我亲自护送。”
关月荻难免怀念起,三年前明远刚入门时,撒娇央求她帮他抄心法,替他扫落叶、罚禁闭。
“师姐虽无修为,但心善貌美,剑术也是极好的,师姐炼体有方,能站三个时辰不倒,我站半个时辰便浑身疼麻,脚上长泡,再也站不了了。”
当时听来只觉心软,如今回忆皆是讽刺。
马车喁喁驶离客栈,关月荻的心情竟轻松起来,甚至有闲心撩开车帘往外兜了一眼。
由一群第四界的邪修引路,他们穿着各异,领头的至少元婴后期修为,不知从哪“打劫”了诸多好物,车队之长,一眼看不到头。
她的马车坠在最后。
风小了些,天际变,浮起一片鱼肚白,抵达第四界边界,至少要两天。
关月荻放下车帘,找了个好位置,阖眼。
何明泽那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算算时辰,她是该睡了。
但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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