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已经用了这个杯子很久了。许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把杯盖紧拧。车厢广播传来机械的女声:“清河西站——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许露拿着行李走下去,只有她一个人下车,所以车门门口不是那么拥挤。这里没有出租车,许露只好拎着箱子按照地图上的方向走。事实上她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在很多年前,她在这里有一场浪漫而富有戏剧性的邂逅。作为一个乐天派的姑娘,她还没有为什么事情哭过。然而就在昨夜,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一个晚上,她很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想找个人倾诉,但终究谁都没有说。许露提着行李箱,走了大概四十分钟,来到一家旅店门口。门口有一颗年纪很老的香樟树,树旁边站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看到她热情地招呼道:“姑娘,花山节都过了,才来呀?”她以为许露是来做一些文艺采集工作的,或者是网红主播之类,但许露只是摇了摇头,女子便略一思忖:“你男人是边防军人?”许露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哈哈哈,我叫玲子,你可以叫我玲子姐。”玲子走上前去,“这家旅店是我夫家开的,算村寨里最好的一家旅店了。你要不就住这儿?姐姐给你打个折。”许露摆手:“不了,我晚上就走。”玲子的笑容一僵,有点想不通:“走这么着急啊……”许露不说话,玲子也不好继续问。村寨里的人本来就好客,玲子想请许露到屋子里去拿点鲜花饼吃,还没有进门,一个干瘦黝黑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是玲子的丈夫。“成天喝酒,要了你命啊不喝。”玲子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斜了他一眼。仡引把手背放在裤腰上搓了两下,赔着笑脸:“没喝没喝。”玲子“嘁”一声,随后转头对许露笑道:“等着啊,姐进去给你拿点饼子吃。”玲子一走,仡引就立刻耷拉下脸皮,打量许露几眼:“外乡来的?”他的口音还要更浓重一些,许露没听懂,仡引就吧唧两下嘴巴,皱眉道:“一个个儿都往这儿凑,当什么地方了。”一个开旅店的不因为生意的兴隆而欣喜,反而有些不耐烦的模样。许露此时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捏了捏手中的行李箱把手,还是没有拒绝一个来自少数民族姑娘的好意。玲子把鲜花饼拿出来,热腾腾的,香气四溢,放到许露的手中:“妹儿过段时间,还来玩呀!”许露点了点头,要去给她钱,玲子连忙摆手说不要。许露沉吟,还是象征性地给了一点儿现金,拿钱的时候一块手表从包里掉出来,银光闪烁,许露连忙弯腰去捡。仡引只是瞟了一眼:“殴米茄?”“你兄弟那块儿好像也是这个牌子。”玲子摇了摇仡引的手臂,“你前几天接过来戴的那个。”仡引想了想:“应该是,他是搜刮来的。”他们与对方说话的时候说的都是乡音,许露听不大懂,给了钱打了声招呼就走。她把行李放在一棵树下,打开原本关机的手机。屏幕上一下子跳出来二十几条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要一直给他做饭”,鼻尖酸涩,许露原本以为流干了的眼泪突然又充满了眼眶。还是这个名字,许露拨通了电话。话筒那头却只是传来一声一声的呼吸,二人都没有说话。“下来。”几颗眼泪瞬间砸落在地上,许露的声音在斜风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在我们最开始遇到的地方。”那头还是没有说话。许露语调提高:“严骆荣——”电话的另一边,却出现一个微甜清灵的女声:“许露……是吗?嗯,他出去了。要不,有事的话我帮你转达?”许露微怔了一下:“你……”“我是发给你录音和视频那个女生,你应该认识我,我叫简澄九。”那边简澄九的声音轻快而生动,“本来也无意打扰你的,但是毕竟他都已经给我准备好戒指了,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要知道。”许露没有说话。“天鹅心钻戒很漂亮,我给你拍过去了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善良,乐观,上进,是他对不起你。但是啊,你要知道,当他走出你的房间却可以把我拥进怀里。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这人的性格,就是有点儿拎不大清,什么事情玩玩就过了,但是你现在竟然当真了,那就让我来当那个恶人吧。”许露这边没有声音,然而在这棵香樟树的旁边,她蜷曲成小小的一团,用手捂住嘴巴,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