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江有枝点头。“你在柏林过得还好吗?”他抿了抿唇,“——爷爷问的。”“挺好的。”江有枝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小枝……”他嗓音微哑。“别这么叫我。”江有枝笑意晏晏,“沈三哥,回头草不好吃。”他呼吸一滞。江有枝抬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眼眶微红。像一只懊丧的大型犬。“这两年我明白挺多的,”她还是开口,“那年我才十八岁,挺幼稚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别提了吧。沈爷爷从前对我和我妈妈有恩,你也还是我世交家的哥哥,怎么样?”世交家的妹妹——这是曾经他对她的称呼。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他。沈岸深吸一口气,脚边的猫咪轻唤一声。他轻轻地一句,却也用尽了全部力气。“……好。”江岸33叫你姑奶奶也行是夜,夏风微凉,长街被星点路灯点亮,一盏一盏,连成天边被鹊桥牵起的银河。盈盈织女,好像真的会在仲夏夜与情郎在云端相会。正好是玉兰朵朵开遍又谢的时节,枝头上的花瓣不再晶莹剔透,而是被日光晒得焦黄发褐,零落成泥,或是被清洁工倒进垃圾桶。江家老宅,一个小男孩光着脚丫噔噔噔踩在地上,他身后,一个保姆跟着追:“小少爷,慢一点。”小男孩没有听,“咯咯”笑了几声,继续往前跑,一直到台阶边上,被人抱起来,到臂弯里。“爸爸~”小男孩清朗着声色。江朔抱着他,伸出手逗了逗他肥嘟嘟的下巴,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贺礼都准备好了吗?”“当然准备好了。”简曼走过来,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坐到自己丈夫旁边,帮他整理被弄皱的领带。葱白的手指滑过被熨烫得笔挺的西装。突然,她瞳孔骤缩——江朔的衣领边上,有一根棕黄色的长发。而她和简澄九都是黑色长发,这根头发是谁的不言而喻。“都好好收拾收拾,过会儿就去沈家。”江朔把江未敛放到一旁的沙发上,没有注意到简曼的表情,“今天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简曼似不经意地将那根头发取下来,攥到手心里,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表面上依然贤惠温柔:“嗳,当然了。”“嗯。”江朔点头,站起身打算去换一身更加正式的男士礼服。简曼来到一楼的一根杂物间,把头发放在塑料透明袋子里。走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简澄九提着自己的小礼裙从楼上走下来。“妈……”简澄九瑟缩一下。“衣服换好了吗?”简曼走过去,帮自己的女儿调整了一下颈链的位置,“在这里等等你爸爸和弟弟。”“嗯,好。”简澄九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此刻的沈家已经陆续摆菜上了桌,精致的中式庭院中漫散着清酒和茶香,老宅屋檐下高悬起大红灯笼,点亮一片昏暗的光。沈家的酒席向来不是走的一般酒会那般的西欧奢华风,他家请的是中式的大厨,还有师从名门的茶艺老者,各种国宴级别的大菜名菜摆上桌,任哪一样都能品出个寓意来。江朔带着妻女和新出生的儿子走进会场,立刻有一些熟悉的人上前打招呼。简曼和一些同样身份的太太聊天,江朔就先去见沈老爷子。“我上回在央美的宣传片里看到小九了,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听说我们家小九啊,还入围了这届糠馨杯呢。这么大型的比赛,也真是有才气……”“嗳,不是原先那个温家的女儿也是央美的吗,还没回来呐?”简澄九一开始只是在谦逊地微笑,听到这里,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简曼微微一笑:“一早回来了,但我家小九毕竟还是宣传片的主角儿呢,还是老教授慧眼识珠是不是?”众人立刻笑着侃了几声。简曼并没有再多说,只是偶尔附和一下。比起她刚来到这个圈子的时候,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可是来了个大转变。不仅是因为江朔护着她们母女,更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这些人精,自然是看着风向做事,她温锦书嫁得再好,毕竟也是在国外,成不了多少气候。这么想着,简曼把手搭在自己女儿的肩膀上,对于这个回国的继女有些不以为然。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有丝竹管弦乐器的声音,宛转悠扬,宴会的氛围才刚刚开始。简澄九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她换上自己惯用的甜美笑容,走上前去打招呼:“荣哥,你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