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警察都是废物,她要自己找出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全都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她又恢复了那副冷静又强势的样子,她要像在工作时一样将所有细节都找出来分析清楚,也要像在工作时一样将她的敌人撕碎——无论是谁杀死了她的女儿,他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她快步上前,翻找起床对面的书桌来。
这张书桌很干净,她有洁癖,也一向认同有条理的工作环境才能让人有更高的工作效率,所以她花了很久来矫正女儿散漫的个性和到处乱丢东西的习惯,所以现在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又很有条理,课本,习题集,笔筒,橡皮……
她拉开抽屉,抽屉里也很干净,她固定一周会来这个房间看一眼,如果有杂乱的地方她会当着她女儿的面教她该怎么整理,该把东西收纳到什么地方需要用的时候才能最方便地拿出来,所以抽屉这种表面上看不见的地方,她女儿也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摆在里面的是她上学期的错题集。
特蕾莎将那些习题集一本一本地拿开,看见了一本粉色的小本子,这是一本日记。
特蕾莎没见过这个本子,但她并不惊讶,她是允许她女儿有一些小秘密的,她觉得这算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吧,这个错题集下方的地方她从来不去翻,青春期的孩子,总是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翻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很早以前就翻过她女儿的日记了。
她打开日记本,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每一页的日记都很短,只有一句话,最多两句话,但是她翻得很慢。
她翻了二十几页之后,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那种恐惧似乎是从她身后逼近了她,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更高层次的恐惧,像是阴云一般从她身后逼近了她,但是她毫无所觉,不……不是毫无所觉,而是她努力在不让自己察觉。
然后一阵刺耳的铃声突兀响起,将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黑色猛然划破。
特蕾莎明明是被打断了思绪,但她却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接起了那个电话。
“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特蕾莎?明天有空吗?安德鲁想要你去一趟达拉斯,是大生意!”
特蕾莎脸上依旧残留着恐惧,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下意识地就想答应下来,她的本能,她的渴望,让她生出了一种对自己的恐惧,于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女儿死了吗?”
“什么?”
“我的女儿死了啊,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什么大生意吗?!丽莎,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的丽莎的声音立刻磕磕绊绊了起来:“天哪……抱歉,我真的太抱歉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节哀,特蕾莎,我会帮你和安德鲁说的,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好吗?”
电话挂断了,但是特蕾莎并没有放下手机,她依旧紧紧攥着她黑色的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她身上的恐惧并未完全散去。
直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猛地冲向了书桌,翻到了刚刚她看过的一页。
“今天,认识了新的朋友。”
这个时间点,她能认识什么朋友?
这个日期是她上学期末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是她早就已经认识了的孩子,甚至这整所学校很多也都是和她同个幼儿园的孩子,她能从哪里认识新的朋友?
而且,就是这一天之后,她和“朋友们”一起回家,为什么她要特意强调和朋友们回家这件事?她经常就会和朋友们一起回家——在她没空去接她的那些时候。
那之后她又反复写了好多天的“想和朋友们一起回家”,太奇怪了,因为这段时间她记得她明明有和好朋友一起走回家的日子。
所以,这个新朋友绝对有什么不对,她要找出来这个新朋友是谁!
就在这一瞬间,笼罩在特蕾莎身上那种几乎要将她笼罩与吞噬的恐惧便瞬间消失了,她看上去又是那个又坚定又果敢又强势的女人了。
“Cut!”
导演喊卡的时候,艾德才发现自己刚刚憋了一口气,现在才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以最严苛的目光审视着秦尤的表现,但到了导演喊卡的时候,他只想鼓掌——好的表演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他得承认,他低估了秦尤的实力,对方很好地表现出了迫不及待想要以自己的痛苦与牺牲换取赎罪券的感觉,他相信看见这一幕的人,绝不会有人错认为她是因为濒临崩溃才说出了自己的女儿死了这一事实,那种恐慌但又强行让自己不要认识到自己在恐慌的感觉绝对能透过屏幕传达给看者。
他头一次意识到了一个好的演员对自己的角色会有多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