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站直身体,状况已好了许多,慌忙向前走了几步,朝她张开手臂,接住她后,皱眉轻声道:“在高?原上,能这么跑吗?”
“那?你呢?”晏青棠带着火气反问,“你骗我。”
“我……”肃征一时理亏。
他正要继续解释,就?瞧见晏青棠哭了,鼻尖一红,哭腔在风中遮都遮不?住:“说好了不?舒服就?告诉我……”
跑向肃征时,她多怕他微微打晃的身体会就?此倒下。
肃征因她突然的哭泣而怔住,双手捧着她脸颊,指腹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哄她:“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心理关卡虽需一关关闯过,但人类天?然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在治疗PTSD的那?些年里,他已经逐渐学会如何与情绪共处。
且对于肃征来说,他知道身旁站着晏青棠,也?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倒下。
不?远处的老李叔已在高?声问起肃征的情况,晏青棠怕让老人担心,便收了和?肃征算账的心思,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先过去,下回再?敢这样,我就?……”
“你就?怎么样?”肃征随她一起往前走。
晏青棠咬咬唇,显得气势汹汹:“我就?一整天?不?理你。”
她的威胁都那?么温柔,但他还是讨饶:“不?敢了,不?会有下次。”
他们并肩走回老李叔站着的地方,老李叔有着老一辈普遍的热心肠,看出晏青棠是在生气,于是问起:“怎么了?两口子在吵架吗?”
“没有没有。”肃征先一步开口,“我女朋友是担心我。”
这称呼叫起来可真顺口,让晏青棠消了一半的气。
看两人没矛盾,老李叔也?放下心,默默从袋子里拿出水果和?烟酒。晏青棠上前搭把?手,拿出买的那?束黄白相间的菊花。但不?知为?什么,衣服上被?溅了水滴。
老李叔把?花从她手中拿走,朝她连声说着“对不?起”,面上一窘。
原来路上老李叔怕菊花离水太久会蔫掉,悄悄用钥匙圈上的小刀把?矿泉水瓶给划开了。他路上不?喝水,一整束菊花都插在他的矿泉水瓶里,然后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晏青棠看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三?人都安静地站在墓前。肃征与晏青棠帮老李叔摆好水果烟酒,老李叔自己把?那?束盛放的菊花摆在红星上。为?避免火灾,烟没有点燃,酒也?只是安静地放着。
“儿啊,爹来看你了。你妈身体不?好,跑不?了这么远的路……我们都想你了。”
高?原上的风,将老李叔的话送去很远很远,顺着喀喇昆仑山脉,一直到辽远的天?上。
晏青棠以为?老李叔会有很多要倾诉的话,可老李叔从此无言,只低头看着墓碑。良久后,晏青棠听到老人的一声抽噎,像是在哭。
肃征与晏青棠站在旁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又?过一阵,老李叔回过头,说是打算回去了。
晏青棠惊讶:“不?打算多说些话吗?”
“其实在家时,已经每天?在说了。”老李叔笑了下,“话都说尽了,也?觉得他都知道。”
不?远万里过来一趟,只为?瞧上一眼,就?已经心满意足。
晏青棠的眼睛微微湿润,正准备走时,迎面过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姿挺拔,走到墓前先是立正,而后郑重地敬了个礼。
老李叔疑惑地望着他,只猜出他可能是个退役军人。
“班长,我来看你们了。”那人将手里的几个橘子摆在菊花旁,轻声说着,随后又?转向老李叔,好奇地问起他。
得知老李叔的身份,那?人眼含热泪地握住了老李叔的手,握了又?握:“叔……”
其中的故事,与肃征的故事很相似。老李叔的儿子生前救了好几位战友的命,于是几人约定?了,即使退役,每年也要轮着过来看望班长。
退役后的生活仍是忙碌的,那?人同老李叔说过话,静立一阵,就?要继续赶路。
老李叔望着背影,眼窝深陷,淌着有些浑浊的泪,可唇边是带着笑意的,似乎是在欣慰有很多人记得他的儿子。
肃征有心事,晏青棠全?知道,索性替他说出:“刚听见,您儿子生前救了好几个战友。”
“是啊,我儿子是个好军人。”老李叔顿了顿,擦了擦眼睛道,“更是个好班长,我和?他妈都为?他骄傲呀。”
他们一家都没有把?儿子牺牲的事“怪罪”到儿子的战友身上,而在晏青棠看来,这本来就?没有可“怪罪”之处,只是肃征作为?当事人,会在负罪感?下钻牛角尖,不?断责备他自己,觉得是他的错。
“他确实很好很好。”晏青棠轻声道,“为?国守住了边境,救了战友的命。”
是指老李叔的儿子,也?指梁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