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具体是什么缘由,放学的时候,几个高年级的男孩子把他围在了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里,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力气,又不知道分寸,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
黎曜先是咬牙忍着,后来被激起了怒火,趁着其中一个男孩不注意,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男孩吃痛,恼羞成怒,一把拽住黎曜的头,将他按进了旁边居民接水用的水缸里。
黎曜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灰褐色的水缸很大,几乎比他整个人还要高,里面装满了水,他的整个脑袋被按进了水里,水缸周围漫出很多水,将他的胸口浸得透湿,他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只能挥舞着双臂拼命挣扎着,可是抓住他后脑勺的那只手还在不停地用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按进那个水缸里。
他害怕极了,用力的挣扎着,可越是挣扎,涌进鼻腔和口腔里的水越多,他被呛的疯狂咳嗽。
然而他越是痛苦越是狼狈,身后那群人笑得越是大声。
黎曜那时候已经不敢生气了,只剩下了害怕和无助,因为缺氧,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只被扎破了的气球,浑身的力气渐渐消失,到最后连挣扎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那是年纪尚幼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他的胸腔像是被钝刀子割一般的疼,脑袋也越来越混沌,他的意识渐渐消失,整个世界沦为一片漆黑,渐渐离他远去……
他几乎以为他都要死在那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推门出来了。
他一脸凶相,嘴里咒骂着他们弄脏了他做饭用的水。
见有大人过来了,一群小孩子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黎曜。
黎曜死里逃生,没缓过来气,呆呆地趴在水缸边。
男人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拎了起来,一把扔到了墙角,嘴里骂着让他滚远点,然后“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大脑因为缺氧久久回不过来神,黎曜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淋了雨的落汤鸡一般,缓了好久才爬了起来。
澳城的夏天温度很高,等他一边哭着一边跑回了家,浑身的水渍已经干透了。
Rose急着出门去舞厅上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她嘴里咒骂着他放学了怎么这么久不回家,然后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随后踩着高跟鞋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黎曜窝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床上偷偷掉眼泪,哭着哭着,最后哭累了,他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水中,没有人来救他,他只能一个人拼命地挣扎着,直至最后失去所有力气,被吞没在那片冰冷的湖水中。
这种濒死的窒息感觉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反复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然而此时此刻,这场困扰了黎曜整个童年的噩梦又真切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冰冷咸涩的海水吞噬着他的一切感官。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浑身被抽空一样的无力感,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即将流逝的绝望感,比加之在他肉。体上的所有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黎总?”
黎曜猛然回过神,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何进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
“黎总,刚才医生说周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待会儿等他们出来您就可以进去看她了,您不要太担心。”
他将手中的热咖啡递了过来。
对方的话让黎曜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坐在医院病房外的沙发上,他没接那杯咖啡,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上粘了一层红褐色的液体,将一双手都染得变了色。
那是周知韵的血。
黎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冲到周知韵的身边,也不记得他是怎么把她送到医院里来的。
那场景像是一团浸透了鲜血的棉花,繁杂、苦涩、理不清头绪,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膛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不敢回头细想。
黎曜只记得他把周知韵抱在怀里,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淌下来。
他低头看去——
殷红的鲜血从她后脑处的伤口淌了出来,他想按住伤口,不让那些血再流出来,可是她的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将她身上那件白裙子染得鲜红。
那么纤瘦的一个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流出来呢?
他想。